这样挺累的,她按照各种父母必读上的标准,为自己再塑一个金身。你得时时注意检点,因为面对一个无所不在的观众。不过也充满了温馨与爱。比如吃西瓜,只要小也在,她一定时时提醒自己,不要把西瓜皮啃得太苦。其实在她看来,西瓜瓤与西瓜皮没什么大分别,一路吃下去,不过红色渐渐淡了,甜味渐渐稀了,解渴消暑是一样的。瓜皮败火,还是一味药呢。终于有一天,她发现儿子也像妈妈一样,把瓜皮啃出梳齿样的牙痕,印堂上粘了一粒白而软的嫩瓜子时,她勃然大怒了:“谁叫你把瓜皮啃得这样苦?要用瓜皮洗脸吗?”小也被妈妈吓坏了,拿着残月一般的瓜皮颤颤兢兢,但圆眼睛盛满不服。小孩子是天下最出色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行家。陶影从此明白了,以她现有的家境要培育出具有大家风度的孩子,需要全力以赴的正面教育。这很难,就像用小米加步枪打败飞机大炮一样,但并不是做不到。在这个过程中,她觉得生活多了几分追求。
今天她领小也到一座巨大的寺院参观,小也长这么人,还没见过佛。陶影心里是不信佛的,她不会让小也磕头。这是迷信,她知道。
门票五块钱一张。如今庙也这样值钱了。票是红案上的老张给的。期限一月,今天是最后一天,老张神通大,什么人都认识。有时拿出一本像撕掉皮的杂志说:“见过吗?这叫大参考。”陶影觉得论个头,它可比报纸样的参考消息要小得多,怎么能叫大参考呢?问老张,老张也说不清,只说别人都这么叫,许是把杂志拆开来一张张铺开,终归是要比那张小报大的。想想也很有理。仔细看那大字印的参考,上面还在议论海湾战争会不会打,其实大家都在谈伊拉克的战争赔款问题了,说他们除了伊拉克枣,不知道还有什么。不管怎么说,陶影还是佩服老张。为了这锲而不舍的佩服。老张给她这张票。“就一张啊?”感激之余,陶影还不满足。”爷们就算了,领孩子开开眼呗!不满一米一的孩了免票。实在不乐去,到门口把票捣腾出去,够买俩西瓜的!”老张设身处地为她着想。
她特地倒要带小也来玩。
京城里难心有这一大片森然的绿地。未及靠近,便有湛凉的冷绿之气漫溢而来。仿佛正要面临一座山谷或是一道飞瀑。小也从妈妈手里夺过门票,又含在喉里,飞快地跑向金碧辉煌的寺门,仿佛一只渴极了要饮水的小动物。
陶影突然有些伤心。不就是一座庙吗?怎么连妈妈都不等了,旋即又释然,带儿子出来,不就是要让他快乐嘛!
庙门口的守卫是一个穿着红衣黑裤的青年。想象中应该穿黄色工作服,现在这一身打扮,令人想起餐厅和饭店。
小也很流畅地跑过去,好像那是流量很大的泻口,而他不过是一滴水珠。红衣青年很敏捷地摘下他口中的票,仿佛那是清明节前的一片茶叶。
陶影用目光包裹着儿子,随着小也的步伐,这目光像柔硬的蚕丝从茧中袖了出来。
“票。”红衣青年拦住她,语句简单得像吐出一枚枣核。
陶影充满感情地指了指小也。她想所有的人都会喜欢她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