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产士把孩子对着医生说:“怎么办?”
医生说:“她的丈夫在吗?”
助产士说:“不在。”
医生说:“其他的亲人呢?”
“也不在。”助产士回答。
医生说:“那就只有同本人谈了。她的情况好吗?”
助产士说:“还好。各方面都很正常。”
医生说:“那好吧。我来谈这件事。”
邹安很清楚,听到了所有的对话,不知道这同自己有什么关系。她躺在产床上,象一条悠闲的白鲸,等着人们把她的产品呈上来,让她过目。
助产士小心地托着孩子走过来,好象那是一柄重剑。
医生接过来,因为新生儿柔若无骨,便用前臂垫着他的脊椎骨,让孩子的屁服坐落在自己的肘中。这样婴儿就站起来了,突兀地矗立在邹安眼前。
丈夫本来是要陪着邹安的,但她把他轰走了。“你忙你的。生孩子是我自己的事,不喜欢旁人参观或是多手多脚。”她这样说。也不让妈妈操心。
医生举着浮雕般的孩子说:“一个男孩。我们大致检查了一下,其它还好。但是个兔唇,抱给你看看……”
医生还没说完话,那小小的婴儿打了一个哈欠。他的小唇的确很象邹安,轮廓轻柔。但唇中央象峡谷一般地开裂了,暴露出粉红色的小膛和黑洞洞的咽部。
邹安立即被旋转的粉红色和黑色湮没……
当她醒来的时候,听见丈夫愤怒地对医生说:“你们怎么能这样残忍?她刚生完孩子,身体虚弱,你们却要把这么刺激的消息告诉她,还一定要她亲眼看……”
医生很温和地说:“按照保护性医疗制度,我们不应该给产妇这样的恶性刺激,但是医院常常为这种事吃官司,我们只好当场验明正身。不然出了产房,有人就不认帐,说我们是狸猫换太子。我们有我们的苦衷,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强烈,其实兔唇是最轻微的畸形,可以修补得天衣无缝。”
邹安始终没有睁眼。不知道睁开眼之后说什么。她只记住了一句话:天衣无缝。
邹安带着孩子出院之后,没等同事们来看她,就立即迁往丈大的家乡——一个小城做月子。同事们谁也不知道兔唇的事,都说:“你看,邹安的运气多好,有婆婆侍候。6个月产假后,就带着白白胖胖的大儿子回来了。到那时,我们去给她贺喜,还要吃红皮(又鸟)蛋。”其实很多人现在已经不吃(又鸟)蛋了,嫌胆固醇高。但大家都愿意助兴。
邹安生了孩子5个月之后,悄悄地潜回娘家。妈妈看了吓一跳,说:“你怎么这么瘦?哪里象个月婆子的样?是不是婆婆待你不好?让妈好好给你补一补。”
邹安苦笑着说:“婆婆倒是挺好的。是我自己吃不下。”
妈妈说:“她没有嫌你生了个兔子嘴的孩子吧?要是说了,你就说我们这边从来没有这个根的,一定是他们家遗传。”
邹安说:“婆婆没说什么。还一个劲地劝我不要放在心上,说乡下这样的孩子多的很,只要脑子聪明,是一样的。还说,越是这样的孩子,越是要对他好一点。”
妈妈说:“嗯,亲家母还挺明事理。”又说:“既然是这样好,那你还愁什么呢?”
邹安不由得哭了,说:“愁孩子啊。在乡下当然是好养活的,可我们是在城里。这个孩子长大了,会多么自卑!现在宾馆里招一个看大门的,都要标致得象罗密欧。我生出的是一个废品,别人不说什么,我心里也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妈妈说:“那可怎么办?又不能再生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