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督庐日记钞》
《缘督庐日记钞》长洲叶昌炽著,王季烈辑,上海蟫隐庐石印,十六册两函。前有目录,始自同治庚午,终于民国丁巳。
叶昌炽是一个学者,他著的《语石》,是研究石刻的体裁很好,很有见解的书,商务印书馆列为国学基本丛书之一。他著的《藏书纪事诗》,搜采藏书逸事典故,甚为完备,诗亦典雅。这个人做学问的态度,是很严肃认真的。他代潘祖荫家编的丛书,校勘精细,惜字体太肥大,这恐怕和他的视力不佳有关。
他只是一名翰林,出任过学政,没有做过显要的官。
他的日记是摘钞,数量已经可观,但内容也是叫我失望的。他最有兴趣的,是经幢石刻。因此整部日记,几乎有一半篇幅,记的是购买经幢、考订经幢。他是金石家,把范围定得很小,很具体,因此研究成果,也特别精细。他是经幢的专门收藏家、鉴赏家、学者。在这一范围,可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种治学方法,是很值得学习的。
他也经历了清末民初的政治变革,但所记亦寥寥。如庚子事变,八国联军进京,他是目击者,所记一般,无可采择,甚为可惜。
这是一位保守派,对革命以后的社会生活,甚为不满。民国后,他还常穿戴翰林的服装,出门去给人家“点主”,遭到群众的围观讥笑,使他颇为难堪。可谓不识时务。
颇似一书呆子,然又自负知人之明。长沙叶德辉去与他联宗,遭到他的拒绝。据他说,是看到叶德辉的眼睛里,有一种不祥之光,断定他不得好死。不幸而言中,这倒使人不知他所操何术了。
日记抄得很工整,字体遒劲,也可作临池之用日记这一形式,古已有之,然保存至今者寥寥,每种篇幅,亦甚单薄。至晚清,始有大部头日记,最煊赫者为《越缦堂日记》。此记我未购买正本,只有《越缦堂日记补》十三册,及《越缦堂詹詹录》二册。后者为作者之侄所辑录,以事相系者也。
我尚有《湘绮楼日记》,为涵芬楼排印本,两函三十二册,印制甚精美。越缦所记,多京居琐事,可见此人生活、性情。
但涂抹太多,阅读不便。其内容以读书记为最有价值,自由云龙辑出后,此记遂可覆瓿。湘绮为晚清诗文大作家,并经历过同、光以来国家政治变动,然从他的日记,实难看到重要史实,正像他自谦的,所记多为闾巷之事,饾饤之学,治学亦不及越缦堂之有统系。此外,新印的《林则徐日记》,文字简洁,记事真切,尚有可观。
日记,按道理讲,最能保存时代生活真貌,及作者真实情感。然泛览古人日记,实与此道相违。这是因为,人们虽然都知道日记对历史人生,有其特殊功能;但是,人们也都知道,这种文字,以其是直接的实录,亲身的记载,带着个人感情,亦最易招惹是非,成为灾祸根源。古今抄家,最注意者即为日记与书信。记事者一怕触犯朝廷,二怕得罪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