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大情愿。
写写自己吧。所以,近来写的文章,都是自己的事,光彩的不光彩的,都抛出去,一齐大甩卖。
但这也并非易事。自己并非神仙,生活在尘世。固然有人说他能遗世而独立,那也不过是吹牛。自我暴露,自我膨胀,都不是文学的正路,何况还不能不牵涉他人?
大家都希望作家说真话,其实也很难。第一,谁也不敢担保,在文章里所说的,都是真话。第二,究竟什么是真话?
也只能是根据真情实感。而每个人的情感,并不相同,谁为真?谁为假?读者看法也不会一致。
我以为真话,也应该是根据真理说话。世上不一定有真宰,但真理总还是有的。当然它并非一成不变的。
真理就是公理,也可说是天理。有了公理,说真话就容易了。
1991年7月23日促成之
文虑
所谓文虑,就是写文章以前,及写成以后的种种思虑。
我青年时写作,都是兴之所至,写起来也是很愉快的,甚至嘴里哼哼唧唧,心里有节奏感。真像苏东坡说的:
某生平无快意事,惟作文章。意之所到,则笔力曲折,无不尽意。自谓世间乐事,无逾此者。
其实,那时正在战事时期,生活很困苦,常常吃不饱,穿不暖。也没有像样的桌椅、纸张、笔墨。但写作热情很高,并视为一种神圣的事业。有时写着写着,忽然传来敌情,街上已经有人跑动,才慌忙收拾起纸笔,跑到山顶上去。
很长时间,我是孤身一人,离家千里,在破屋草棚子里写东西。烽火连天,家人不知死活,但心里从无愁苦,一心想的是打败日本,写作就是我的职责。
写出东西来,也没有受过批评,总是得到鼓励称赞。现在有些年轻人,以为我们那时写作,一定受到多少限制,多么不自由,完全是出于猜测。我亲身体验,战争时期,创作一事,自始至终,是不存什么顾虑的。竞技状态,一直是良好的,心情是活泼愉快的。
存顾虑,不愉快,是很久以后的事。作为创作,这主要和我的经历、见闻、心情和思想有关。
土地改革,解放战争时期,我虽受到批判,但写作热情未减。批判一过,作品如潮,可以说是“屡败屡战”,毫不气馁。我还真的亲临大阵,冒过锋矢。
就是“文革”以后,我还以九死余生,鼓了几年余勇。但随着年纪,我也渐渐露出下半世光景,一年不如一年的样子来。
目前为文,总是思前想后,顾虑重重。环境越来越“宽松”,人对人越来越“宽容”,创作越来越“自由”,周围的呼声越高,我却对写东西,越来越感到困难,没有意思,甚至有些厌倦了。我感到很疲乏。究竟是什么原因,自己也说不清楚。
顾虑多,表现在行动上,已经有下列各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