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儿,你听:阿姨唱得多好听啊!”
“阿姨”轻轻地侧目望了望母亲和我,浅浅地一笑,又魂归她的歌声中去了。
此后,每天清晨的差不多同一时刻里,她都要深情地唱上好一会儿。但奇怪的是:她几乎从不唱别的歌曲,而只是习惯性地唱我第一次听她唱过的那首歌(也许,她还唱过其他的什么歌?但我却怎么也记不得了),并且几乎总是要反反复复地唱上好多遍以后,才重归沉寂;接着,仍旧是那样木然僵直而又毫无生气地仰卧在病床上,仍旧是那么痴迷地、甚至是凄凉地凝视着那洁白而又空旷的天花板:静静地等待天黑又等待天明……
我不知道她站起身来会是个什么模样。但我猜想:如果她病好了的话,就连走路的姿态也一定会是非常亲切非常优雅非常美丽,因而非常动人的……实际上,我的确从来没有看见她起过床:打针、服药、吃饭……什么的,全都是在她的病床上;而且,还全都是由医生和护士们一手护理和帮助的——因为,她好象连手也不能动了。
我对她充满了好感。而且觉得她很神秘。所以也就非常想知道有关她的一切的一切。但我却只敢偷偷地向母亲打听。母亲当然也不会知道很多。她悄悄地告诉我说,她是当地驻军的发电报的女兵。得了一种什么起不了床的病。她的家乡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你看,她在想她妈妈了……”母亲很小声地在我耳边说着,脸上是一片慈祥。我于是就发自内心地为她感到很难过、很伤心!甚至还天真地问母亲说:“她妈妈咋不来看她呢……?”母亲无语。
因为我每听她唱一次歌,就从心底觉得她又好看了几分,漂亮了几分,亲切了几分,而那歌曲和她那优美神奇的嗓音,也就被我深深地喜欢上了。所以,到后来我居然就想一直那样地把院住下去——不为别的,就只为了我每天清晨都能听到她那优美动听的歌声;看到她那可亲可爱的脸庞;甚至,可能的话,还能听到她说话——入院以来,我就没听她说过一句话。所以,能听到她说话,也就难以抑制地成为了我的一种隐隐的希翼和热热的盼望……
“她说话肯定和唱歌一样的好听!”我固执地对自己这样说。甚至于还庆幸万分地想到:多亏我得了病,住了院——要不然,我就不会遇见她了——于是,就那么快快活活地病着……
我记得我大约就只住了那么十来天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