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对对。因为,平等要是丢了,一定不是贼偷了,一定是自己糊里糊涂地忘了它在哪儿。平等,确实很像爱情,不可强求。强求有时可以成婚,但那婚姻中没有爱情。即使人家愿意送给你平等,但是送来的肯定不是平等。
M:不过,要是人家不认为你有爱的权利呢(还有工作的权利、学习的权利),你也放弃愤怒?
S :你是说有人在违法?那还用说?义不容辞,愤怒地把他送交法庭或诉诸舆论就是。不过我想,这样的局面并不是最难应付的局面。最难办的是人家并不违法,只是在心里看不起你,目光中流露着对你的轻视和可怜,你可有啥办法?
M :用行动,只有用行动消除他们的偏见!用我们的意志、作为、智慧,来消除他们的偏见。
S :好主意。好主意倒是好主意,可要是你的行动仅仅以他们的偏见为坐标,仅仅是根据那些偏见作出的反应,你还是有点像夺路而逃,逃进一种近乎于复仇雪耻的勇猛中去了。但是这样的出逃,很可能急不择路而掉进什么泥沼里去。
我看过一本书,书中有段话,大意是这样:我们可以为了从高处鸟瞰风景的缘故而去爬一棵树,也可以由于有一头野兽在后面紧紧追赶的缘故而去爬一棵树。在这两种情形下我们都是在爬树,但动机却完全不同。前者,我们爬树是为了娱乐;后者,我们则是受恐惧的驱使。前者,我们要不要爬树完全是我们的自由;后者,我们喜不喜欢都得这样做。前者,我们可以寻找一棵最适合我们意图的树;后者,我们却无法选择,必须立刻就近爬上树去,也就是说由一头野兽替我们作出了选择。
M :这个比喻挺不错。平等的前提,非得是自由不可,心灵的自由。爹娘让你娶A 小姐你无奈就娶了A 小姐,这是包办婚姻;爹娘让你娶A 小姐你一气之下就娶了B 小姐,这其实仍不是自由婚姻。关键是你到底爱不爱?爱谁?你是不是尊重和服从了自己的爱、自己的愿望和意志?当然,你还得像尊重自己一样地尊重A 小姐和B 小姐的意愿。
S :事业也是这样,一切都是这个逻辑。当我们摆脱了那头野兽,当那头野兽看见我们就逃而不是我们看见它就逃,当我们忘记了残疾,就是说我们自己心里先不受那残疾的摆布,那时,平等便悄然而至,不用怎么喊它,它自然就要光临。光临得既不鬼祟也不张扬。它光临的方式,主要不是从门外进来拜访你,而是从你心底涌起,并饱满地在那儿久住。
M :残疾,你相信真能忘记它吗?要是仍然有人因为残疾而歧视你呢?
S :法律管不了的事,只好由文明的慢慢发达来解决。有句俗话——听拉拉蛄叫还不种庄稼了吗?
M :你不是说,我们就不需要别人特殊的帮助吧?
S :请你相信我,至少我没那么大能耐。世界上可有一个人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吗?如果把帮助和蔑视混淆,那头野兽就又要调头追来了,帮助,全是特殊的没有统一型号。你个子矮,你要一双高跟儿鞋,我双腿瘫痪我不要高跟鞋,我要一辆轮椅和一些坡道。我们都不是孩子了,所以我们就不是谁再来摸摸我们的后脑勺儿,你说是不?
M :要不要你妻子摸一摸呢,有时候?
S :这另当别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