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于看到了。萤火虫稍稍探察了一下捕猎对象,蜗牛通常除了外套膜的软肉露出一点儿外,全身都藏在壳子里。这时贪婪者便打开它的工具,这工具很简单,可是要借助放大镜才能看得出来。这是两片深深变成钩状的颚,十分锋利,但细得像一根头发。从显微镜里可以看到,弯钩上有一道细细的槽。这便是它的工具了。
萤火虫用它的工具反复轻轻敲打着蜗牛的外膜。这一切是温和地进行的,好像是无害的接吻而不是螫咬。小孩逗着玩时,用两个指头互相轻捏对方的皮肤,从前我们把这种动作叫做“扭”,因为这只不过近乎搔痒,而不是用力拧。现在我们就用“扭”这个词吧。在与昆虫谈话时,用孩子们的语言是没关系的。这是使头脑简单者互相了解的好办法。因此我们说萤火虫扭着蜗牛。
它扭得恰如其分。它有条不紊地扭着,不慌不忙,每扭一次,都要稍稍休息一下,它似乎想了解一下扭的效果如何。扭的次数不多,要制服猎物,使之无法动弹,至多扭六次就够了。在吃蜗牛肉时,很可能还要用弯钩来啄,不过我说不准,因为后面的情况我没见到。但是只要最初不多的几下扭就足以使蜗牛失去生气,没有知觉了,萤火虫的方法是这么迅速奏效,几乎可以说是像闪电般似的,毫无疑问,它利用带槽的弯钩已经把毒汁传到蜗牛身上了。这些螫咬表面上如此温和,却能产生快速的效果。现在我们来检验一下吧。
萤火虫扭了蜗牛四五下后,我就把蜗牛从萤火虫嘴里拉开来,用细针刺蜗牛的前部,即缩在壳里的蜗牛露出来的那部分;刺伤的肉没有丝毫颤动,它对针戳没有丝毫反应,它像一具完全没有生气的尸体了。
还有更令人信服的例子。有时我幸运地看到一些蜗牛正在爬行,脚蠕动着,完全伸出,这时它们受到了萤火虫的进攻。蜗牛乱动了几下流露出不安的情绪,接着一切都停止了下来,脚不爬行了,身体的前部也失去了像天鹅脖子那种优美的弯曲形状,触角软塌塌地垂了下来,弯曲得像断掉的手杖。这种姿势一直保持着。
蜗牛真的死了吗?根本没有,我可以使表面上已死的蜗牛复活。在两三天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之后,我把病人隔离开来──虽然这对于实验取得成功并不是绝对必需的──给它洗一次澡,两天后,我那只被阴险的萤火虫伤害的蜗牛恢复了正常。它可以说是复活了;它又能活动,又有感觉了。如果用针刺激它,它有感觉;它蠕动,爬行,伸出触角,仿佛什么不愉快的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全身酩酊大醉般的昏昏沉沉都彻底消失了,它死而复生了。这种暂时不能活动、不觉得痛苦的状态叫作什么呢?我想只有一个适当的名称,那就是麻醉状态。
许多食肉性膜翅类昆虫吃虽然未死却无法动弹的猎物。通过它们的丰功伟业,我们了解了昆虫令对方浑身瘫痪的奇妙技术,它用自己的毒液麻痹其神经中枢。在人类的科学实践中还没有发明这种技术──现代外科学最奇妙的一种技术之前,在远古时代,萤火虫和其他昆虫显然已经了解这种技术了。昆虫的知识比我们早得多,只是方法不同而已。外科医生让病人嗅乙醚或者氯仿,昆虫通过颚的弯钩注射一种极其微量的特殊毒药。人类有朝一日会不会利用这种知识呢?如果我们更好地了解小昆虫的秘密,那么我们在将来会有多少卓绝的发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