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笑一声,非但不去追公狐狸,还朝树洞逼近了两步,举起雪亮的柴刀,守候在洞口,只要母狐狸一伸出脑袋,我就眼疾手快地一刀砍下去,来它个斩首示众!一只阉鸡换一张狐皮,赚多了。背后的公狐狸瘸得愈发厉害,叫得也愈发悲哀,嘴角吐出一团团白沫,还歪歪扭扭地朝我靠近了好几米。我不理它。哼,别说你现在只是瘸了一条腿,只是口吐白沫,就是四条腿全都瘸了,就是翻起白眼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休想让我再次上当。过了一会,公狐狸大概明白它的拙劣的骗术骗不了我,就把那只吊起来的后腿放了下来,弯曲的腰也挺直了,也不再痛苦地转圈了,蹲在地上,怔怔地望着我,眼光悲哀:“嗷――嗷――”,尖尖的狐嘴里发出凄厉的长啸,显得忧心如焚。
焦急吧,失望吧,那是你自找的。你以为脸皮白净的城里来的学生娃就那么好骗吗?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小瞧像我这样的知识青年!公狐狸蹲在离我十几米远的草丛里,我举着柴刀蹲在树洞口,那只母狐狸缩在幽深的树洞里,我们就这样僵持了十几分钟。突然,公狐狸声嘶力竭地嚎了一声,纵身一跃,想一棵小树撞去;他扑跃的姿势和平常不一样,四只爪子紧紧地勾在肚子上,头部暴露在前;“咚”地一声,它的半张脸撞在小树的树干上,一只耳朵豁开了,右脸从眼皮到下巴被粗糙的树皮擦的血肉模糊。它站起来,又一口咬住自己的前腿弯,猛烈抖动身体,“咝”的一声,前腿内侧和胸脯上被它活活撕下一块巴掌大的皮来,皮没有完全咬下来,垂挂在它的胸前,晃来荡去,殷红的血从伤口漫出来,把那块皮浸染的赤红,像面迎风招展的小红旗。那副样子既滑稽又可怕。
这只公狐狸,准是疯了,我想;我的视线被它疯狂的行为吸引住,忽视了树洞里的动静,只听见“嗖”地一声,一条红色的身影趁我不备从树洞里窜出来;我惊醒过来,一刀砍下去,自然是砍了个空;我懊恼地望去,果然是那只母狐狸,嘴里叼着一团粉红色的东西,急急忙忙在向土丘背后的灌木丛奔逃;奶奶的,公狐狸跟我玩了个苦肉计,我又上当了!母狐狸蹿上土丘顶,停顿了一下,把那团粉红色的东西轻轻吐在地上,这时我才看清原来是只小狐狸;小家伙大概还没满月,身上只长了一层稀薄的绒毛,像只泡在雾里的小太阳,在地上蠕动着;母狐狸换了个位置又叼起小狐狸,很快消失在密不透风的灌木丛里。哦。树洞里藏着一窝小狐狸呢!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我趴在地上,将耳朵伸进洞口仔细谛听,里头果然有“唧唧咿咿”的吵闹声;我不知道树洞里究竟有几只小狐狸,狐狸一胎最少生三只,最多可以生七只,通常生四五只;小家伙本来钻在母狐狸温暖的怀抱里的,母狐狸突然离去,它们感觉到了恐惧与寒冷,所以在用尖细的嗓子不停地叫唤,向它们的母亲讨取安全和温暖。
在我将耳朵伸进树洞的当儿,公狐狸“呦欧呦欧”叫得又急又狠,拼命蹦跳着,不断地用爪子撕脸上和胸脯上的伤口,弄得满身都是血,连眉眼间那块白斑都给染红了,那张脸活像京剧里的刀马旦。我明白,公狐狸是要把我的注意力吸引到它的身上去。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堵得慌,有点不忍心再继续趴在树洞空,就站了起来。公狐狸这才稍微安静了些。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这时,土丘背后的灌木丛里,传来母狐狸“呦儿――呦儿――”的啸叫声,那叫声尖厉高亢,沉郁有力,含有某种命令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