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车祸,他没有心思再去和那个女人交往,不久,他们断了联系,他说,胡闹。
我就这样胡闹下去,我们的世界,不能再出现别人。
我知道自己的心,这样,这样的依恋着他。
在我心中,他没有老,他还是我初见时那个翩翩的男子,穿米色的衬衣,骑着一辆白色的车,带着我穿过槐花开满的街回家。
那年,我二十一岁,他五十岁。
半年之后,我分回天津,每天又与他朝夕相守。
我们开彼此的玩笑,我叫他老顽童,他叫我小屁孩。
我们一起去旅行,走一路笑一路,有人说,看人家父女多开心。
也有人,疑心我是他的什么,这个疑心总让他的脸沉下来,而我是开心的高兴的,我常常会在照相时和他依在一起,他总拿出长者风范。
此间,单亚回来过一次,看到我说,你的女儿?他点头。
单亚就那样看着我,我却对她充满了敌意,她离了婚,想旧梦重圆吧,她还是那么美丽年轻,可我知道,她不会再拥有林植的心。
几天之后,我们去机场送她,她流着眼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林植摇着头,不,我从不后悔。
那才是林植吧。他的性格似那盆紫菊,开就开,不开,就败掉。
(五)
二十五岁,我永远失去他。
他得了食道癌,咽不下任何东西。越来越瘦,最后,只瘦到一把骨头,可人还是那样英俊,眼睛依旧让人迷恋。
他嘱咐我,死后,把他撒在菊花中。他笑着:那样的话,菊花会开得更灿烂。
我流眼泪,他说,傻姑娘,人死是去投生,如果下一辈子再投生,我选择早生三十年。
我的眼泪就那样急急地落,五十四岁的他,就这样离开我。
他的骨灰,我撒在那盆开得最灿烂的菊花中,九月,那盆被他叫碎心菊的紫菊怒放着,是他在天堂里的微笑吗?
我擦拭那个犹如陶一样的花盆,才发现,那上面原本是有诗的。
只短短四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那一刻,才是我碎心的时刻。
终于懂得它为何叫碎心菊,终于懂得,他为何对我说要早生三十年。
而我,如果有来世,我会在碎心菊里等待他,晚生三十年,或者,同生同死。
二十八岁,我嫁给范逸,和他说了我和林植的故事,我说,不会笑话我吧。他轻轻拥我入怀,亲爱的,知道吗,有一种爱,是灵魂与灵魂的相爱,与世俗无关,那种爱,一千年也许才会遇到一次。
我在他怀里,轻轻地流泪。
张爱玲说得对,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我和林植之间,这一生,因为慈悲,所以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