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浮岛从澜沧江的上游日曲卡山麓漂进了下游西双版纳的勐罕森林。在一个陡急的江湾里,浮岛被激流冲出江心,撞在岸边,陷在一片淤沙里。这样,白莎终于得救了。它使尽力气,颤颤悠悠地爬上岸。金沙滩上,一具被老虎吃剩下的野牛尸骸,散发出一股恶臭。白莎走过去,驱散了野牛身上的一大群苍蝇,连嚼带吞地饱餐了一顿。然后,它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钻进密不透风的林莽。
白莎大病了一场,但终于活了下来。它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漂流到了西双版纳,它只觉得这里和遥远的日曲卡山麓完全不同。这儿没有高山积雪,没有寒冷,没有饥饿。这儿的植物疯长,野兔、沙滩、田鼠..各种动物多得让它不用追捕,每顿都能吃得饱饱的。日曲卡山麓可不同。那儿气候寒冷,食物匾乏,特别是冬天,寒冷迫使狼快追猛跑,血液沸腾。狼是冰雪的精英,轻柔的雪花把狼毛擦得浓密闪亮,像涂了一层彩油。现在,这里整天热气腾腾,像生活在大火炉里。狼没有汗腺,只能张开大嘴,伸长舌头来散热。炎热的气候使白莎懒得动弹,行动也明显迟钝了。紧凑的狼毛松驰开来,失去了光泽。白莎很担心,照这样下去,自己会退化成一条狗。狼是最看不起狗的。狗只能摇着尾巴向人类乞怜,而狼的尾巴永远是竖直的。
为了不使自己变成狗,白莎在山崖上找到一个阴暗潮湿的山洞。白天它躲在里面睡觉,晚上出来觅食。可是,在这里,它用不着追捕撕咬,就能轻易地吃饱,比起在日曲卡山麓的生活,真是乏味极了,只有在和猛兽争食搏斗中,狼才能表现出更勇敢、更凶残的本性来。在西双版纳,白莎无用武之地,只好懒散地过着日子,而最令它难受的是孤独。
气候可以渐渐适应,但孤独却无法排遣。病好后,白莎就开始寻找自己的同伴。一连几天,它转遍了山洞周围的几十座山头和一片片树丛,都没有发现狼的踪迹。在山坡上吃草的牛和马,在水塘里嬉戏的鸭和鹅,都把它误认作狗,见了它既不惊慌、也不逃避。有一天,它经过山寨边的水田,迎面来了一伙人,见了它,不但没打它,反而惊叹道:“谁家养的狗,这么漂亮!”
西双版纳确实没有狼。
它太孤独了!
在日曲卡山麓,多热闹啊。几十条狼生活在一起,虽然狼群为了争食、争宠和争偶,互相吵架、斗殴、角逐甚至互相残杀,但总比孤独好受些。再说,在狼群中,有哪条狼敢欺负它白莎?它是头狼匹克最宠爱的母狼啊。
如今,山洞里,只有冰冷的石壁和它作伴。再也没有大公狼匹克的爱抚了,再也没有其它母狼充满妒嫉的眼光了,再也没有充满血腥味的围猎厮杀了。
白莎觉得无聊透了,虽然为了增加乐趣,有一次它猎到一只马鹿,不再像过去那样一口咬断猎物的喉管,而是先咬伤马鹿的腿,看着它一瘸一拐地在灌木丛里哀嚎逃命,自己才慢悠悠追赶着,马鹿惊恐和绝望的叫声把整个山谷搅得凄凄惶惶的。但是,久而久之,残酷的游戏也失去了乐趣。
只有在日曲卡山麓,血腥的厮杀才能刺激狼的神经,使它们成为狼性十足的凶残动物。而在这里,西双版纳的平静生活使白莎失去了兴奋,失去了激动,失去了冒险。于是,生活也就失去了意义。白莎开始在回忆中度过漫长的一天又一天。
忽然有一天,一股风带着狗的气息吹进洞里。懒散的白莎没心思去理会狗,它最讨厌狗了。在日曲卡山麓,那些讨厌的牧羊狗、猎狗、看家狗,一旦发现狼,远远地便会狂叫乱吠,呼唤手握猎枪的主人。这儿的狗从没见过狼,所以这只狗悄悄地摸到山洞口来了。白莎觉得这狗家伙真是又笨又蠢。
它站在洞口,竖着耳朵正朝里面“汪汪”乱叫呢。白莎又觉得很可笑,狗家伙一定把它误认作同类了。这倒挺有趣的。白莎佯装睡着了,它想看看这只狗倒底想干什么。
这是一条大公狗,它的个头跟白莎差不多,它叫了几声,见白莎毫无反应地躺在那里,便摇动尾巴,围着它嗅嗅闻闻。白莎知道,狗摇尾巴是表示亲近和友好。它活得很寂寞,它想好好戏弄一下这愚蠢的狗家伙,然后再咬死它。白莎睁开眼打量了一下大公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