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先生,”班科用葡萄牙语说,“天亮前不能开船。”
“今晚十点开船。”哈尔斩钉截铁地说。
“在这条河里走夜船很危险。不,不,我们不能走。”哈尔明白,班科比他年纪大,对亚马孙河又了如指掌,要他服从一个孩子的命令不容易。但班科必须从一开头就放明白点儿,谁是这次探险的头儿。
哈尔掏出钱包,“我付给你今晚的工钱。没你,我们也要走。”
班科大惊失色。“没我,你们走不了。你们对这条河的情况不熟悉。”
“我真不明白,班科,你怎么会以为我们非要你一起走不可,”哈尔说,“没有你,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没有你,我们当然能继续走下去。”
班科不接哈尔的钱。“我们一定在十点以前做好开船准备,先生,”他阴沉着脸说。
动物展览结束了,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开到咖啡馆和集市去了。一个钟头后,河边上空无一人这时,那支三艘船的船队悄然无声地驶进了亚马孙河的滚滚洪流。只有竹筏还停在码头上。
“‘鳄鱼头’想要它,”罗杰说,“现在,他可以把它拖走了。”
班科在“方舟”船尾的小平台上掌舵。在他面前,四名水手在划桨,哈尔是其中的一个。主人将和他的手下人一起干,对这一点,这班水手会慢慢习以为常。独木舟系在后面。罗杰和另外两名水手上了小快艇。
动物全都关在“方舟”上的“托尔多”里,在那儿,它们不会因为船上一下子出现这么多陌生人而惶恐不安。“妖婆”头朝下地倒挂在她的笼顶。小精灵狨猴在屋椽间爬来爬去,紧张不安地吱吱叫着。“大鼻子”貘不时把鼻子伸出屋门,但总是赶紧缩回去,像受惊的马似地低声嘶叫。巨大的鬣蜥躺在地板上,睡得正香。“高跷手”巨鹳在屋角金鸡独立,保持着它的尊严。
只有黑瓦洛木乃伊查理有权享受新鲜空气。他挂在高高的桅杆顶,黑发在星空中飘动。一弯残月疲惫地挂在天上,月色神秘惨淡,不像往常那样皎洁明朗,看上去令人不寒而栗。罗杰不愿意看它,哈尔忙着划桨,顾不上注意它。
但是,听到森林咬牙切齿的声音,他感到一股寒气直透脊梁。成百上千只野兽发出的凶猛叫声汇成惊心动魄的吼叫,就像是林莽本身野性的呼号。一种震耳欲聋的嗥声最令人毛骨悚然。它令人想到成百群饥饿贪婪的狼,想起成群结队的食人狮。但哈尔知道,这只不过是南美的一种吼猴的夜歌。吼猴还没狗大,它的嗥声却比美洲虎还响亮。这样雷鸣般深沉的吼声通常只有大许多倍的动物才能发出。一只吼猴单独发出的吼叫声,三英里外也听得见。这种吼声是人类神经所难以忍受的,仿佛全世界的痛苦在一刹那间迸发出来。哈尔想起一位博物学家说过的话:第一次听到吼猴的叫声,他骇异极了。他还以为,亚马孙流域所有的老虎正在拼死厮咬,要斗个你死我活呢。
他完全可以相信,这是一种最阴沉最乖僻最凶猛的猴子。要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吼猴会疯狂地向人扑去,狠咬一口。它的上下颌有力得令人吃惊。博物学家厄普德格拉夫曾试图用枪口挡住一只吼猴,被激怒了的畜生用铁钳似的口咬住枪口,这一口咬得真够厉害,枪管都被它咬扁了。
亿万青蛙和癞蛤蟆的齐鸣同样令人毛发倒竖。它们的叫声一会儿像雷声轰隆,一会儿像呜咽呻吟,一会儿又尖锐刺耳,此起彼伏,连绵不断。河岸边显然有无数鳄鱼在嘶哑地呱呱叫,貘在低缓地嘶鸣,一种叫做角叫鸭的鸟儿在热切地呼唤,西■发出尖细的呼噜声。还有许许多多哈尔辨别不清的声音,所有这些声音几乎全部淹没在一片蛙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