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萨拉最有的最大魅力就是她讲故事的魅力,她能使谈话的所有内容无论是不是故事都似乎像个故事。这魅力比她的华丽衣物以及“可供炫耀的学生”这个地位能赢得更多的追随者;这魅力也使拉维尼娅和某些别的小女孩最为忌妒,而同时又最能使她们不由自主地着迷。
凡是曾经在有会讲故事者的学校里呆过的人都知道那种奇迹般的现象是怎样的——那会讲故事者,她或他是怎样被追随着,被人喋喋低语地恳求讲述传奇故事,成群的人怎样聚集在这招人喜爱的故事会的外围不走,希望允许他们参加听讲。
萨拉不仅会讲故事,而且热衷于讲。当她坐在或站在人围成的小圈子中间开始编造精采的情节时,一双绿眼睛变得又大又亮,双颊泛红,她会不知不觉地开始表演起来,用抑扬顿挫的语调、俯仰摇摆的苗条身躯和戏剧性的手势,使她所讲的内容既美妙又惊险。她忘记自己是在给孩子们讲故事,看见了她讲述的惊险故事中的神话人物,或者国王、王后以及美丽的贵妇人,并且同他们生活在一起。有时候,她讲完了故事,兴奋得上气不接下气,会把手放在她那瘦小的急促起伏着的胸脯上,半笑着像在自嘲似的。
“我讲故事的时候,”萨拉会这样说,“那似乎不仅仅是编造的故事。它似乎比你本人更真实——比学校的教室还真实。我觉得仿佛自己就是故事里的各种人物——一个接着一个。真是奇怪。”
萨拉在铭钦女士的学校里呆了约两年了。冬季的一天下午,浓雾弥漫,她从她的马车里下来,舒适地裹着她最暖和的天鹅绒和裘皮衣服,看上去雍容华贵,大大超过了她的想象。当她跨过人行道时,忽然瞥见厨房前采光小天井的台阶上站着一个邋遢的小人,正睁大眼睛伸长脖子以便能通过栏杆仔细窥她一眼。那污迹斑斑的小脸上所表现的热切与畏怯之中流露出一点什么,使萨拉对她看。萨拉看她时带着微笑,因为对人微笑正是她的一贯做法。
可是那张污迹斑斑的脸和睁大的眼睛的主人显然担心自己不应被人发现正在窥视那地位优越的学生。她像匣子里藏着的那种玩具跳偶般躲藏起来,匆匆回进厨房,如此突兀地失去了踪影,若不是因为她是这样一个孤苦伶仃的小东西,萨拉会情不自禁地笑起来的。就在当天傍晚,在教室的一角,萨拉坐在一群听众中间讲故事,这小东西怯生生地走进房间,携来一箱对她来说实在太沉重的煤,在壁炉前的地毯上跪下,给炉火添煤、清除炉灰。
她比在天井栏杆后面窥视时洁净些了,但看上去还是那么惊惶不安。她显然不敢正眼看这些孩子,也不敢显出在听的样子。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一块一块地添煤,以免发出扰人的响声,清理火炉用具时的动作也很轻柔。不到两分钟,萨拉就看出她对眼前发生的事深感兴趣,正慢慢地干着活,希望东一句西一句地听明白一些内容。萨拉领悟到这一点,就提高了嗓音讲述得更清晰了。
“那些美人鱼轻柔地在晶莹的绿色海水中游泳,身后拖曳着一张用深海的珍珠编成的渔网,”她讲着,“公主坐在白色的岩石上望着她们。”
这是个奇妙的故事,说的是一位公主被人鱼王子爱上了,跟他去住在海底闪着珠光宝气的洞府里。这个小奴仆在壁炉前将炉边的地面清扫了一次又一次。扫过了两次,她再扫第三次,当时讲故事的语音如此诱惑她去倾听,使她被迷住了,确实忘记了自己根本无权听故事,也忘记了其他的一切。她跪在壁炉前的地毯上,索性坐在脚后跟上,刷子闲吊在手指间。讲故事人的话音继续着,把她引人了迁回曲折的海底洞来,双手支着下巴颏儿,正入神地听马里耶特讲述。她的名字叫贝基。马里耶特曾听到过楼下人人都喊“贝基,做这个”、“贝基,做那个”,一天到晚每隔五分钟就有人喊。
马里耶特走后,萨拉坐在那里望着炉火,仔细地想了一会儿贝基的事。她编了个故事,贝基是故事中被虐待的女主人公。萨拉想她看上去好像从来没有充足的食物吃。她的眼神流露出饥饿的神色。萨拉希望能再见到她,可是虽然有几次瞥见她搬东西上下楼,她总是显得那样匆忙和害怕被人看见,实在不可能对她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