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文革"开始,图书馆也封掉了,几乎所有的好书都列为禁书。闹书荒的日子,日子真不易打发。一次弟弟从垃圾箱里找到一本民间故事集,很破,但我们用厚纸板把它弄成"精装",以它为资本和同学交换书看,像《傲慢与偏见》、《红与黑》、《高老头》这些名著都是这时候读的,书少时间多,因此读得一字不漏。
进中学后,议论文很走红,我又专攻议论文,范本就是那本家中的《列宁主义万岁》,那本书激情昂扬,措词辛辣;因此我当时的文风也颇为锐利,被老师和同学誉为"秦克思"。毕业前夕填表,我毫不犹豫地在"有无特长"这一栏,填上"擅长写作",那时的自我感觉真是好极了。
初中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大兴安岭林区当代木工,这对一个从未坐过火车的上海女孩来说简直太严峻,十六岁多点的我有些胆怯,有点恋家,幸亏那本装订一新的"拳头产品":我收集了小学中学最满意的作文,它让我为自己壮胆--有本事的人走遍天下都不怕。
初到林区,恶劣的气候,力不从心的重体力劳动,加上周围的朋友有的出工伤、有的患重病,我的脚趾和脸颊也被严酷的冰雪冻伤;那本作文集则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那里交通落后,深山老林书报都难寻,业余时间唯一能做的快乐事就是写家信和记日记。我的家信写得很动情,父母每每回信称赞我写得绘声绘色,这使我信心倍增。
不久,我把连队的一则见闻写成小故事,寄给当地的一家报纸,寄出后,我就眼巴巴地盼着见报,暗想,报社是不会拒绝一个作文尖子的,结果,稿件被退回,还附有编辑的信,他建议我看一些哲学书。
我大受启发,将过去冷落的一些知识性的书找出来,像《社会发展简史》、《反杜林论》、《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还读了许多鲁迅的杂文和比较浅显的古文,如《古文观止》等,读这些书感到有些深奥,一遍不懂就读几遍,还把心得和疑点笔录下来。这一习惯有助于我知识的积累和写作能力的提高,它让我对有兴趣的书进行深深浅浅的研究,同时,遇上好的论点和精彩的描绘我也就迫不及待地吸收。这种做笔录的读书习惯延续至今,因为它已使我得到最大的实惠。
我现在读书仍有热情,但紧迫感不如当年,很可能是因为现在的生活内容复杂繁琐,读书只占其中的一份,而在我的青少年时代,读书是我全部的生活乐趣。
常常收到少年读者的来信询问我的成长道路,有的让我开列书单。其实我的读书之路过于泥泞,现在完全可以走捷径。名著是一种财富,读通了它们,世界的真谛、生活的原则便掌握在手,而且文学的素养对人生有着不可估量的力量,连名著都没接触多少的人绝不会是个精神丰富的有涵养的人。但有时,书可以读得广一些,文理百科,天上地下,开卷有益。我总想,一本书能得以出版,总有道理,总有长处,即便立论荒谬,也能看看其如何自圆其说。一方面,要有读万卷书的气魄,另一方面读书要分粗读和精读两种,粗读只是一般地翻阅,开拓思路,增加见识;精读则一丝不苟,作笔记,深思磨,做有心人。
至于有人问我为何要写儿童文学,我觉得这个问题还是有些难度的,因为我在开始儿童文学创作时,没有很好地想过这个问题,而是自然而然地选择了这条路。当时,有许多条路可选择,但我没有犹豫。从开始儿童文学创作到现在,已经十年了,我只能回顾当时的情景,来推想当年为何要开始写儿童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