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哪里来的?”汤姆问,“为什么你这样没精打采的?”
“我是从温暖的南卡罗来纳州(在美国南部──译注)来的,那边沿沙滩全长的松树。潮水来时,那些大鸱魟在潮水上纵跳得就同大蝙蝠一样。可是我老是向北方游荡,不知不觉受了温暖海流的骗,终于碰上浮在大洋中心的寒冷冰山。我在冰山中间迷失了路,而且被冰山的寒气冻僵了。可是那些水孩子把我从冰山中间救了出来。现在我一天天好起来了,不过精神力气还是没有。我恐怕再也回不了家和那些鸱魟玩耍了。”
“哦!”汤姆叫出来,“你见过水孩子吗?你在这儿附近可见过没有?”
“见过。昨天晚上他们救了我,不然的话,我就会被一条大黑海豚吃掉了。”
多恼人啊!水孩子就在他的附近,然而他一个都找不到。
汤姆随后就离开浮标,时常沿沙滩,或者在礁石的四周寻找。有时候他就坐在一块石尖上,周围是发亮的海枣和十月的低潮水,哭哭啼啼叫唤着水孩子,可是永远没有人回答他。他这样啼哭烦恼,人就一天天憔悴起来。
可是有一天,他在礁石中间找到一个伴侣。可惜不是个水孩子,而是一只龙虾,然而是只很出色的龙虾,两只螯上都沾着活的螺蛳。这在虾族中是个大大受人重视的事,就跟一颗好良心一样,不是金钱买得到的。
汤姆从来没有见过龙虾,所以看见这只龙虾觉得非常好玩,认为是他有生以来见到的最古怪最可笑的动物。在这一点上,汤姆的看法也还差不离。像龙虾这样古怪,这样可笑的东西,你就是把世界上所有的科学家、所有富于丰富幻想的人的智慧全融合在一起,也还是创造不了呢。这龙虾的一只螯长满了瘤节,另一只螯上满是锯齿。汤姆最喜欢看它吃食的派头;它用长瘤节的螯夹着海藻,用锯齿的螯把海藻切开,就像猴子一般,先拿来闻闻,然后放进嘴里。每次它这样做时,螯上的螺蛳都要张开自己的渔网在水里捞一下,这样不论捞到些什么,螺蛳的午饭也到嘴了。可是最使汤姆诧异的,是看它把自己身子射出去,卜的一声,向后一跳。它这种轻身功夫的确了不起,因为,如果它要跳进十码外一条狭石缝里,你想它该怎么办呢?如果头先进去,肯定它转不过身来,所以它总是把尾巴朝着石缝,把两根长触须放平,身子伸直对准方向,两只眼睛扭起来向后看,扭得几乎从眼窝里突出来,然后是预备,起跳,卜,身子就离地而起进入石缝,两只眼睛从石缝里向外窥望着,一面捻着胡须,那意思好像说:“你决计做不到。”
汤姆向它打听水孩子的事。它说:“见到过的。”它时常见到他们,不过不大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都是些爱管闲事的小东西,常常去帮助那些受困的鱼和贝壳。拿它来说,这些身上连个壳都没有的的小软体动物,要他们来帮助自己,真是羞死人了。它在世界上活的年头也不少了,总还照顾得了自己。
这个老龙虾很是自命不凡,对汤姆也不大礼貌。下面还要说到一桩令它十分懊悔的失败的事,这是所有自高自大的人一般的下场。不过在目前,因为它样子很可笑,而汤姆又寂寞,所以汤姆也不便跟它吵架。因此他们时常坐在石穴里,聊上大半天。就在这时候,汤姆遇到一件祸事。事情非常古怪,而且和汤姆的关系非常大。可以说这祸事几乎使他永远不能和水孩子见面。我敢说,如果这样的话,你也会难受的。
我想你到目前为止,大概还没有忘记那位穿白衣服的小姑娘。这也不去管它,总之她这时来了,就像她平时一样,和她往后一样,穿得又白又干净,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那时已是十二月天气,白天很短,一连好多天都刮着西南风,一直要到圣诞节的时候,老天才会在大地上铺上大白桌布,让小弟弟小妹妹们拿面包请鸟雀吃晚餐。目前,在这十二月的舒服日子里,约翰爵爷,成天都忙着打猎,家里人连跟他讲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他一个星期要有四天打猎,玩得十分开心。另外两天他上法庭去当法官,开慈善救济会。回到家里,五点钟就吃晚饭。吃完晚饭就去睡觉。
约翰爵爷就是这样每天打猎,每天五点钟吃晚饭,吃完晚饭就去睡觉。他打鼾打得非常响,连哈特荷佛府的窗子都震得摇摇的,烟囱里的煤灰都震得落下来。那位爵爷太太整天跟他谈不上一句话,就像死夜莺唱不出歌曲一样。她决定出门一趟,任凭约翰爵爷去,所以带着全部儿女上海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