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船划出来,河鼠执桨,小心谨慎地划着。河心有一条狭长清亮的水流。隐隐反映出天空。但两岸的灌木或树丛投在水中的倒影。看上去却如同河岸一样坚实,因此鼹鼠在掌舵时就得相应地作出判断。河上虽然一片漆黑,杳无人迹.可夜空中还是充满了各种细小的声响,歌声、低语声、窸窸窣窣,表明那些忙碌的小动物还在活动。通宵干着他们各自的营生,直到初阳照到他们身上催他们回窝安息。河水本身的声音,也比白天来得响亮,那汩汩和“砰砰”声更显得突如其来,近在咫尺。时不时,会突然听到一声清晰的嗓音,把他们吓一跳。
地平线与天空泾渭分明;在一个特定地点,一片银色磷辉逐渐升高,扩大,衬得地平线格外黝黑。最后,在恭候已久的大地的边缘,月亮堂皇地徐徐升起,她摆脱了地平线,无羁无绊地悬在空中。这时,他们又看清了地面的一切──广阔的草地,幽静的花园,还有夹在两岸之间的整条河,全都柔和地展现在眼前,一扫神秘恐怖的色调,亮堂堂如同白昼,但又大大不同于白昼。他们常去的老地方,又在向他们打招呼,只是穿上了另一套衣裳,仿佛它们曾经偷偷溜走,换上一身皎洁的新装,又悄悄溜回来,含着微笑,羞怯地等着,看他们还认不认得出来。
两个朋友把船系在一棵柳树上,上了岸,走进这静溢的银色王国,在树篱、树洞、隧道、暗渠、沟壑和干涸的河道里耐心搜寻。然后他们又登船,划到对岸去找。这样,他们来回划着,溯河而上。那轮皓月,静静地高悬在没云的夜空,尽管离得这样远,却尽力帮他们寻找。等到该退场的时辰到了,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他们,沉入地下。神秘又一次笼罩了田野和河流。
然后,一种变化慢慢地出现,天边更加明朗。田野和树林更加清晰可辨,而且多少变了样子;笼罩在上面的神秘气氛开始退去。一只鸟突然鸣叫一声,跟着又悄无声息了。一阵轻风拂过,吹得芦苇和蒲草沙沙作响。鼹鼠在划桨,河鼠倚在船尾。他忽然坐直了身子,神情激动,聚精会神地侧耳倾听。鼹鼠轻轻地划着桨,让船缓缓向前移动,一面仔细审视着两岸。看到河鼠的那副神情,他不由好奇地望着他。
“听不见啦!”河鼠叹了口气,又倒在座位上。“多美呀!多神奇呀!多新颖呀!可惜这么快就没了,倒不如压根儿没听见。这声音在我心里唤起了一种痛苦的渴望,恨不能再听到它,永远听下去,除了听它,别的什么似乎都没有意义了!它又来啦!”他喊道,又一次振奋起来。他听得入了迷,好半晌,不说一句话。
“声音又快没了,听不到了,”河鼠又说。”鼹鼠啊!它多美呀!远处那悠扬婉转的笛声,那纤细、清脆、欢快的呼唤!这样的音乐,我从来没有梦想过。音乐固然甜美,可那呼唤更加强烈!往前划,鼹鼠,划呀!那音乐和呼唤一定是冲着咱们来的!”
鼹鼠非常惊讶,不过他还是听从了。他说,“我什么也没听到,除了芦苇、灯芯草和柳树里的风声。”
他的话,河鼠即便听到,也没回答。他心醉神迷,浑身颤栗,整个身心都被这件神奇的新鲜事物占有了。它用强有力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无力抗拒的心灵,摇着。抚着,像搂着一个柔弱但幸福的婴孩。
鼹鼠默默地划着船,不一会,他们来到了一处河道分岔的地方,一股长长的回水向一旁分流出去。河鼠早就放下了舵,这时,他把头轻轻一扬,示意鼹鼠向回水湾划去。天色将曙,他们已能辨别宝石般点缀着两岸的鲜花的颜色。
“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了,”河鼠欢喜地喊道。“这会儿你一定也听到了吧!啊哈!看得出来,你终于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