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鼠被鼹鼠那突如其来的大悲恸惊呆了,一时竟不敢开口。末了,他非常安详而同情地说:“到底怎么回事,老伙计?把你的苦恼说给咱听听,看我能不能帮点忙。”
可怜的鼹鼠简直说不出话来,他胸膛剧烈起伏,话到口中又给噎了回去。后来,他终于断断续续哽咽着说:“我知道,我的家是个──又穷又脏的小屋,比不上──你的住所那么舒适──比不上蟾宫那么美丽──也比不上獾的屋子那么宽大
──可它毕竟是我自己的小家──我喜欢它──我离家以后,就把它忘得干干净净
──可我忽然又闻到了它的气味──就在路上,在我喊你的时候,可你不理会──过去的一切像潮水似的涌上我心头──我需要它──天哪!天哪!──你硬是不肯回头,河鼠──我只好丢下它,尽管我一直闻到它的气味──我的心都要碎了──其实咱们本可以回去瞅它一眼的,鼠儿──只瞅一眼就行──它就在附近──可你偏不肯回头,鼠儿,你不肯回头嘛!天哪!天哪!”
回忆掀起了他新的悲伤狂涛,一阵猛烈的啜泣,噎得他说不下去了。
河鼠直楞楞地盯着前面,一声不吭,只是轻轻地拍着鼹鼠的肩。过了一会,他沮丧地喃喃说:“现在我全明白了!我真是只猪!──一只猪──就是我!──不折不扣一只猪──地地道道一只猪!”
河鼠等着,等到鼹鼠的哭泣逐渐缓和下来,不再是狂风暴雨,而变得多少有节奏了,等到鼹鼠只管抽鼻子,间或夹杂几声啜泣。这时,河鼠从树桩上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说:“好啦,老伙计,咱们现在动手干起来吧!”说着,他就朝他们辛辛苦苦走过来的原路走去。
“你上(嗝)哪去(嗝),鼠儿?”泪流满面的鼹鼠抬头望着他,惊叫道。
“老伙计,咱们去找你的那个家呀,”河鼠高兴地说,“你最好也一起来,找起来或许要费点劲,需要借助你的鼻子呀。”
“噢,回来,鼠儿,回来!”鼹鼠站起来追赶河鼠。“我跟你说,这没有用!太晚了,也太黑了,那地方太远,而且马上又要下雪!再说──我并不是有意让你知道我对它的那份感情──这纯粹是偶然的,是个错误!还是想想河岸,想想你的晚饭吧!”
“什么河岸,什么晚饭,见鬼去吧!”河鼠诚心诚意地说。“我跟你说,我非去找你的家不可,哪怕在外面呆一整夜也在所不惜。老朋友,打起精神,挽着我的臂,咱们很快就会回到原地的。”
鼹鼠仍在抽鼻子,恳求,勉勉强强由着朋友把他强拽着往回走。河鼠一路滔滔不绝地给他讲故事,好提起他的情绪,使这段乏味的路程显得短些。后来,河鼠觉得他们似乎已经来到鼹鼠当初给“绊住”的地方,就说,“现在,别说话了,干正事!用你的鼻子,用你的心来找。”
他们默默地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突然,河鼠感到有一股微弱的电颤,通过鼹鼠的全身,从他挽着的胳臂传来。他立即抽出胳臂,往后退一步,全神贯注地等待着。
有一刻,鼹鼠僵直地站定不动,翘鼻子微微颤动,嗅着空气。
然后,他向前急跑了几步──错了──止步──又试一次;然后,他慢慢地、坚定地、信心十足地向前走去。
河鼠特兴奋,亦步亦趋地紧跟在鼹鼠身后。鼹鼠像梦游者似的,在昏暗的星光下,跨过一条干涸的水沟,钻过一道树篱,用鼻子嗅着,横穿一片宽阔的、光秃秃没有路径的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