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神情严肃的圆脸,眼睛里闪着光,就是一开始引起他注意的那种光。
一对精巧的小耳朵,一头丝一般浓密的毛发。
那是河鼠!
随后,两只动物面对面站着,谨慎地互相打量。
“嗨,鼹鼠!”河鼠招呼道。
“嗨,河鼠!”鼹鼠答道。
“你愿意过这边来吗?”河鼠问。
“嗳,说说倒容易。”鼹鼠没好气地说,因为他是初次见识一条河,还不熟悉水上的生活习惯。
河鼠二话没说,弯腰解开一条绳子,拽拢来,然后轻轻地跨进鼹鼠原先没有注意到的一只小船。那小船外面漆成蓝色,里面漆成白色,鼹鼠的心,一下子飞到了小船上,虽然他还不大明白它的用场。
河鼠干练地把船划到对岸,停稳了。他伸出一只前爪,搀着鼹鼠小心翼翼地走下来。“扶好了!”河鼠说,“现在,轻轻地跨进来!”于是鼹鼠又惊又喜地发现,自己真的坐进了一只真正的小船的尾端。
“今天太美了!”鼹鼠说。这时,河鼠把船撑离岸边,拿起双桨。“你知道吗,我这辈子还从没坐过船哩!”
“什么?”河鼠张大嘴巴惊异地喊道,“从没坐过──你是说你从没──哎呀呀──那你都干什么来着?”
“坐船真那么美吗?”鼹鼠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其实,在他斜倚着座位,仔细打量着座垫、桨片、桨架,以及所有那些令人心驰神往的设备,感到小船在身下轻轻摇曳时,他早就相信这一点了。
“美?这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美事,”河鼠俯身划起桨来。“请相信我,年轻朋友,世界上再也没有──绝对没有──比乘船游逛更有意思的事啦。什么也不干,只是游逛,”他梦呓般地喃喃说,“坐在船上,到处游逛,游逛……”
“当心前面,河鼠!”鼹鼠忽地惊叫一声。
太迟了。小船一头撞到了岸边。那个梦悠悠、美滋滋的舟子四脚朝天,跌倒在船底。
“坐在船上──或者跟着船──到处游逛,”河鼠开怀大笑,一骨碌爬起来,若无其事地说下去。“呆在船里,或者呆在船外,这都无所谓。好像什么都无所谓,这就是它叫人着迷的地方。不管你上哪儿,或者不上哪儿;不管你到达目的地,还是到达另一个地方,还是不到什么地方,你总在忙着,可又没专门干什么特别的事;这件事干完,又有别的事在等着你,你乐意的话,可以去干,也可以不干。好啦,要是今天上午你确实没别的事要做,那咱们是不是一块儿划到下游去,逛它一整天?”
鼹鼠乐得直晃脚丫子,腆着胸脯,舒心地长吁一口气,惬意地躺倒在软绵绵的座垫上。“今天我可要痛痛快快玩它一天!”他说,“咱们这就动身吧!”
“那好,等一等,只消一会儿!”河鼠说。他把缆绳穿过码头上的一个环,系住,然后爬进码头上面自家的洞里,不多时,摇摇晃晃地捧着一只胖大的藤条午餐篮子出来了。
“把它推到你脚下,”河鼠把篮子递上船,对鼹鼠说。然后他解开缆绳,拿起双桨。
“这里面都装着些什么?”鼹鼠好奇地扭动着身子。
“有冷鸡肉,”河鼠一口气回答说,“冷舌头冷火腿冷牛肉腌小黄瓜沙拉法国面包卷三明治罐焖肉姜汁啤酒柠檬汁苏打水……”
“行啦,行啦,”鼹鼠眉飞色舞地喊道,“太多了!”
“你真的认为太多了?”河鼠一本正经地问,“这只是我平日出游常带的东西;别的动物还老说我是个小气鬼,带的东西刚刚够吃哩!”
可河鼠的话,鼹鼠半点也没听进去。他正深深地沉湎在这种新颖生活里,陶醉在波光、涟漪、芳香、水声、阳光之中。他把一只脚爪伸进水里,做着长长的白日梦。心地善良的河鼠,只管稳稳当当地划着桨,不去惊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