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上告?"颜晓新说,"应该让她这坏女人受到惩罚!"
"我爱爸爸,他是我惟一的亲人!他对这个女人是十分好的。"郭顺妹缓缓地说,"我一天天长大了,她也看得出我眼里的仇恨,初一上半学期她又动手掐我,我捏了把剪刀打算同她拼,她逃走了。她有件灰夹袄,过节才穿,我用剪刀把它剪成碎条。从那以后,打骂消失了,再后来,她让爸送我回上海,她知道,我在那儿,她一刻也得不到安宁!"
郭顺妹过去一向是个穿着凌乱,逻辑混乱的女孩,没有料到她居然有那样一番催人泪下的感情经历,她此刻的脸毫无浮躁、虚假,显得格外安详,宛如一个人把近在手边的面具一下子撕光,不再故作神气,不再掩盖长年累月的苦闷,于是,这个人就一身轻松了。
"你真是不平凡,真的,你的毅力和勇气让我佩服。"颜晓新说,"简直像传说中的女英雄!"
"我喜欢你的勇气,"洁岚说,"真心喜欢!"
那护士又跑进来给郭顺妹送药,她长得很美丽,很恬静,护士服一穿,真的像仙女下凡。她对洁岚和李霞说:"小郭是个乐观者,有时静脉输液,多扎了几针,她很轻松,还鼓励说,她不怕疼!"
"我从小就是熬出来的,这点痛真是毛毛雨。"郭顺妹说,"这位小丁姐姐有个外国名字,叫南丁格尔,我也立刻为自己取了个外国名字。为什么要淌眼泪呢?"
"什么名字?从哪国进口的?"
"从苏联进口的,"郭顺妹笑笑,"叫保尔!"
这个女保尔同大家谈笑风生,十分愉快,等到她们两个频频注意起钟点时,她的脸才黯淡起来。她支撑着坐起,披着医院的白单子执意要送她们到病房大门口。在过道上,她悄悄问:"黄潼近来好吗?"
"挺好,他没来看你吗?"
她落寞地摇摇头,说:"我梦见他要倒霉了,所以总是为他提心吊胆。"
洁岚说:"你别想他了,他会自己安排好一切的!"
长长的甬道空无一人,只有几盏寂寞的灯冷冷清清地散发着灰黄色的暗光,人走过去,身影就长长地拖曳在身后。突然,郭顺妹开口了,"对一个人好,特别是对一个男孩好,是不是非得要理由呢?"
颜晓新插了一句,"也许是不需要有理由的,而且,我觉得这是件很体面的事,并不是肮脏的,对不对?"
"让新保尔说。"洁岚说。
郭顺妹咧开嘴笑笑,伸出手,对颜晓新说:"紧握你的手,颜晓新同志。"
这时,她又恢复天性,变成一个说话时深深浅浅喜欢吓人一
洁岚和颜晓新急急忙忙赶回家,因为那儿还有一个她们的姐妹,此刻她正在沮丧和受伤之中。她们走开后,也许她会泣不成声地卸下心头的负担,让失败、碰壁的泪水痛痛快快地一涌而出,剩下的,则是心灵的宁静。但当她们像跳舞似的踮着脚开了门,没料到房内一片死寂。
"李霞!李霞!你睡了吗?"洁岚轻轻地问了几声,却不见有人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