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他说着,笑得气都喘不过来。“法律,你说,法律!相信我,在这条船上,制定法律的是船长。”他止住了笑,突然换了一副野兽般凶残的面孔。在那一瞬间,他突然从一个大大咧咧的水手变成一只狂嗥乱吠的野兽。他抬头朝舱口瞄了一眼,接着,压低嗓子,用沙哑的声音喃喃地说:
“你们最好现在就开始了解一点儿情况,”他说,“反正你们早晚得知道的。为什么老伙计格林德尔找人手这么难?那两个船员为什么要走?他为什么肯雇用你们这样的新手?他得找点儿新‘饲料’,好喂他的‘猫’啊,原因就在这儿。船上几乎人人都挨过那鞭子,连大副也不例外——他就是为了这个才不干的。瞧。”
他一把扯开钮扣,脱下衬衣。他背上青一道紫一道地布满了鞭痕,每道鞭痕都肿起半厘米多高,有些地方已经化脓,溃烂。
“但是,你们为什么要容忍这个?”哈尔问,“你们可以向檀香山警察局举报。你们干嘛不一起离开这条船?”
“听着,伙计,你不懂。我们从圣海伦娜出来一年了。我们不拿薪水——只有分成——分成的钱要等我们回到圣海伦娜才能付给我们,谁走了,谁也就拿不到他应得的一份。每个要走的人,走之前都要考虑再三。现在,你还觉得奇怪吗?不,我们只有两条出路。一是就这样忍下去,直到回到圣海伦娜为止。”
哈尔等着他说下去,但是,他不说。哈尔怂恿他:
“那么,另一条出路呢?”
德金斯扫了一眼周围那些空荡荡的床铺。“隔墙有耳,”他说,“你们也长着耳朵,我怎么知道能不能信任他们?另一条出路是什么?发挥你们的想象力吧,那倒不会有什么坏处——但记住,我可什么也没说。”
暴动。这两个字眼清晰地浮现在哈尔的脑海中,清晰鲜明得仿佛这两个字本身正在放开嗓子呐喊。两个孩子曾读过无数的关于在公海举行暴动的故事,现在看来,不是毫无用处。这艘船已经基本具备了暴动的条件。没有大副作他的后盾,面对全体满怀怨气的船员,船长是孤立的。只要把他除掉,船员们就能把船驶到某个走私犯的窝子,卖掉鲸油和船,把钱给分掉。
在今天,在我们这个时代,可能发生这种事件吗?两个孩子深知,这不但是可能的,而且确实发生过。仅在他们自己跨越南海从旧金山到日本的一次航行中,就发生了好几起暴动事件。
他们知道,太平洋仍然是一片尚未征服的海域。它的面积比地球上所有陆地加起来还要大,海面上撒布着大大小小25000多个岛屿,这些岛有一半还荒无人烟。
太平洋既是恶棍的乐园,也是正直人们的天堂。它的大片大片海域,警察和法庭都鞭长莫及,坏蛋们可以为所欲为,好人也可以伸张正义。想销声匿迹的人可以在它那无边无垠的海域里藏起来,比躲在非洲的那些密密的莽林中还要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