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蒂娜姑妈还没有起床,我趁这个时间写下我昨天的遭遇,这些遭遇真应该用萨尔加利①的笔调来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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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萨尔加利:十九世纪意大利著名探险小说家。
昨天早上,当家里人都还没有醒时,我从家里逃了出来,按照计划的那样,向火车站走去。
我已经想好了实现计划的方法,也就是跑到贝蒂娜姑妈家去的办法。由于我没有钱买火车票,也不认识去姑妈家走哪条路,就决定进车站去找上次去姑妈家乘的那班火车。我可以朝着火车开的方向,沿着铁路一直走到姑妈家住的伊丽莎白村,这样不会迷路。我记得乘火车需要三个多小时,步行的话,我估计在天黑之前也能到达。
我到了火车站,买了一张月台票进了站。火车刚开来不久,为了不让熟人看见,我朝车尾走去,以便穿过铁路,到车厢的另一边去。当我走到最后一节车厢时,发现这节车厢是用来装牲畜的。车厢上面有个小岗亭,是刹闸人待的,里面却没有人。
“要是爬到小岗亭上去呢?”我突然想。
在这一刹那间,我发现没有人注意我,便迅速地爬上小铁梯,钻进了岗亭。我坐在里面,用双腿夹着铁闸,两手扶着闸盘。
一会儿,火车开动了,汽笛声刺得我脑袋直发涨。从岗亭上,我看到装满煤的火车头,拖着一长串的车厢;同时,也发现岗亭后面的窗玻璃全被打碎了,只有窗角上还留着一些玻璃碴。
太好了!小窗子正好同我脑袋一样高,我能看见车在笼罩着晨雾的田野上奔驰的情景。我非常高兴,为了以某种方式庆祝一下我的好运气,我从衣袋里掏出一块小杏仁饼放在嘴里吃起来。
但是好景不长,天空变得昏暗起来,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密集的雨,刮起了大风。周围的山里,惊雷一个接一个地响着……
我一向不害怕打雷,但这次却感到害怕了。因为我眼前的情景同起初完全不一样了。
我想到这列车上有着许多的乘客,而我却是孤独一人,谁也不知道我在车上。无论是亲戚还是陌生人,都不知道我现在正面对着巨大的暴风雨,情况又是这样的严重。
我想起爸爸讲的话是非常有道理的。
他说过火车上的服务和设备简直差得无法形容,现在我在小岗亭里的情况证实了他的这句话——正如我前面说过的。小岗亭的窗玻璃全被打碎了,风和雨从窗口吹打进来,把我迎着风的半边脸吹得冰凉,同时我感到另外半张脸却在发烧。这种情景就好像半张脸浸在了葡萄酒中,而另半张脸浸在了冰水中一样。我不由得又想起了前天晚上的那场舞会,就是那场舞会才使我落到了现在这种地步!
最坏的情况是火车开进隧道的时候!隧道里弥漫着火车头喷出的蒸气和浓烟。它们都钻进了我小小的岗亭里,使我呼吸都感到困难。我觉得自己好像在洗一场蒸气浴。可是,当火车开出隧道后,这蒸气浴又马上变成了冷水澡。
在一条最长的隧道里,我憋得快要透不过气来了。烟雾和蒸气缠绕着我的全身,钻进小岗亭的煤灰又像是在烤着我的眼睛,我感到眼睛都要被熏瞎了。尽管我使劲地忍耐着,但已经觉得四肢都发软了。
就在这时,我的精神力量却战胜了绝望的情绪。我想到许多最著名的英雄,如鲁滨孙等,他们都经历过这种黑暗的绝望的考验。我终于要死了(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我想在临死前留下最后一句话——一个不幸被闷死在火车上的男孩的最后一句话。我用在岗亭椅子下摸到的一块熄灭的硫磺,在日记本上写下了:“为自由而死!”
我没能够把话写完,因为我突然感到喉咙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肯定是晕过去了。我相信要不是我用双腿夹住铁闸拦住了身体,那么我肯定会从小岗亭上摔下去,被火车碾得粉身碎骨的。
当我醒来时,冰冷的雨点正打在我的脸上。我觉得寒气直往骨头里钻,牙齿在上下不停地打战。
幸好,火车在这时停了。我听见有人在报我要去的站名,便扶着小铁梯往下走。由于我的两腿直发抖,结果一失足就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