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兰垂家的大少爷
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生
巴兰垂的杜里家,从大卫一世时起就是苏格兰一个有势力的家族。且不去说他们家的兴衰沉浮,我这里只从给这场悲剧打下基础的1745年说起吧。
我家老爷为人勤勉好学,机敏老练,已退休在家。那位大少爷(名叫詹姆斯)跟他的父亲一样喜欢读书学习,但他父亲的那种机敏老练在他身上却变成了阴沉虚伪。他和他的一些合伙人争吵不休,但到头来总是他占便宜,吃亏的是另一方。第二个儿子享利先生,则为人既不能干,也不做坏事。他是那种在户外干活的老实人,打从孩子时代起,就勤奋地管理庄园上的事。在这幢房子里,还住着一个孤儿——阿丽逊格雷姆小姐,她是一笔巨产的女继承人。她长得很清秀,性格却很执拗,根据我家老爷的安排,已与大少爷订了婚。 当时发生了拥戴查利王子的叛乱。大少爷与另外三个人的想法不同,家里也就让他参加了王子的队伍。亨利先生则拥护乔治国王,这是当时大户人家常采用的一种分途而进的策略。后来传来了卡洛顿一役叛军失败和大少爷战死的消息。过了一段时间,亨利先生为维护庄园,就跟阿丽逊小姐结了婚,虽然他总有点疑心她对大少爷仍然旧情难忘。
可是大少爷并没有死。他逃到了海上,他的逃亡是很不光彩的。他在海上时被一艘海盗船停去了。正当那艘海盗船将被国王的巡逻艇抓获时,他用极其机灵和残暴的手段取得了海盗船上的金银珍宝,逃到美洲海岸的沼泽地上。他找了一个向导把他领出了沼泽地,待到他们知道已经平安无事,他为了灭口,一匕首刺死了那个向导。他从那里继续向法属加拿大前进,可一路走去,却不得不把那些金银珍宝藏在荒野地里。这些我们都是听伯克上校讲的,他是一位走运的爱尔兰士兵,那天晚上他来要求我们拿钱接济大少爷,当时大少爷已到了法国。
亨利先生看了大少爷捎来的那封信,大为愤怒。“他骂我是一条吝啬的狗!”他大声说道。“要不是我维护住这个庄园,他早一无所有了,这个吸血鬼!这一点,在他自己要去而不让我去参加王子查利的队伍时,我就预见到了。”
大少爷的需求越来越令人穷于应付,造成了我们账面上的空欠。作为这个庄园的管家,我只好骑着马去爱丁堡,又在那里以高利贷借来几笔钱,以免几位老人日用上感到持据。这样过了七年,亨利先生千方百计地一面节约,一面举债。可是,为了多弄些钱,他在家乡和在家里都只使自己落得了一个守财奴的称号。大少爷出于恶毒用心,要求对此事保守秘密,而他的弟弟生来厚道,又答应了这个要求,所以老爷和亨利夫人对此事始终一无所知。
大少爷对享利夫人的憎恨,加上听说他始终在巴黎的苏格兰基金中领取一份生活津贴,这实在太叫我忍受不住了。我就自作主张地告诉了亨利夫人,说他丈夫已经付了大少爷七千英镑。从那以后,我们就不再往国外汇钱。而且,这样讲过后,还宽解了亨利先生夫妇之间日益增长的尴尬局面,使我大为高兴。
可这样一来,大少爷就回到了我们这里,给家里带来了大麻烦。虽然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亨利先生可能都是对的,但是大少爷却自有诡计置他于为难的境地。他仍然勒索钱财。为了满足他的要求,预定继承人的顺序通过法律变更了,大片土地出卖了。而且这段时期他还始终在追求享利夫人,一举一动又是那么巧妙,我不清楚她自己是否发觉到这一点,我总怀疑她还是仍然爱着他的。
那天晚上,我听到了大少爷对亨利先生说的那番最不能容忍的侮辱性的话。“在我们两人之间,没见过有哪个女人不看中我的,”大少爷说,“我想,她也不会不继续看中我而看中你。”一听这话,亨利先生朝他嘴上狠狠击了一拳。
“一拳!“大少爷高喊道。“全能之神也别想打我一拳!我定要你为此而流血!”
他们俩在灌木丛的那一边殴斗,我为他们取来了蜡烛。一上来,亨利先生就显得身体要强壮些,这使大少爷大为吃惊,心里发慌,他想使用卑鄙的手段。却叫亨利先生一剑刺穿了身体,他倒下身去,显然已死了。
亨利先生抽噎得浑身颤抖。我把他领回家里,告诉了老爷和亨利夫人。可是,当我们去运回那具尸体时,我发现尸体不在了。我想,管他是死是活,反正摆脱掉他了。但是那天晚上的那番搏斗却使亨利先生患了热病,他的心情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开朗了。
老爷去世了,现在亨利先生成了我的主人。他和夫人生下了一个男孩,我的主人成了这个男孩的奴隶,这跟他以前对他的第一个孩子卡瑟琳完全不同。他到那个男孩那里去时,经过他的妻子我好像看到那双眼睑颤动了一下。有人说,那两片嘴唇还竭力想说话来着,他的牙齿从胡子间露了出来。这都有可能,因为我当时正在一旁忙着,死人的那双眼睛一闪动,我的主人就惊骇地倒在地上了。待我抱起他时,他已断了气。
我把他埋在那里。我的女主人为兄弟俩各竖了一块同等的石碑。他们俩至今都一直并排地躺在他们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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