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庆厌烦地闭着眼一摆手。卢三摇着脑袋走开了。魏大胖子把脸凑到王金庆耳边说:“二爷还是搬搬家吧。李铁这家伙眼疾手黑,听说他那把子人,大部分都带过来了,正在捉摸你哩。”
王金庆一龇大金牙,哼了一声说:“废话,这会儿不像以前啦,我叫他姓李的脑袋长不了三个月。”王金庆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其实虚怯,所以这些天来,他常在宪兵队里住。他眼珠一转,对魏大胖子说:“还是谈正经的,你那一贯道的事情怎么样啦?”
魏大胖子咧开大嘴一笑,凑到王金庆耳朵上小声说:“发展到十几个村啦。少的十来个人,多的三四十人。这次大扫荡,真顺劲,特别是妇女参加的多,有好几个村,连妇救会的干部也拉进来了。”
魏大胖子说着发现窦洛殿走过来听,咳嗽着停下来。洛殿凑过来,拿着一支烟卷,用手指弹了一下魏大胖子亮光光的秃头说:“操蛋!对个火。”
魏大胖子皱皱鼻子,无可奈何地把烟卷递给窦洛殿。洛殿吸着烟,听听他们不说了,回头使劲啐了一口唾沫,捋着大胡子,哼着打牙牌调子,匡浪一声,推开门到院里去了。
王金庆一摸上唇那撮小黑胡骂道:“真他妈的醉鬼!”
魏大胖子笑着说:“真是,这号人,也不死!啊,这个,二爷,我这些日子手头不宽绰,先给我点零花。”
王金庆挤挤眼睛掏出皮夹,满不在乎地掏出一叠老头票递过去。魏大胖子接着,连连点头致谢。王金庆带答不理的,越发显出十分慷慨的神气,一伸大拇指说:“只要干的好,跟咱同事,钱有得花!嘿嘿!”
说着进来个穿灰布大褂的三角脸小黑瘦子,忽闪着小牛眼睛,凑到王金庆耳朵边叽咕了几句。王金庆连忙立起来点点头。黑瘦子蹓出去了,王金庆向大家说:“新派来的警察署长齐光第来啦。”
大家一惊都立起来。旁边魏大胖子一心舐王金庆的屁股,嘿了一声说:“姓齐的算他妈的什么玩意儿,这个警察署长应该是咱们二爷的!”
王金庆咳嗽一声,指着魏大胖子申斥道:“你知道个屁!人家在咱们县是数一数二的大财主,这还不算,”他向四周望望,像怕人听见一样,把手举到嘴边上,小声说:“听说他还是蒋介石那边派来的哩。在日本那边又是天津宪兵司令部的人,弄不好小心脑袋!”
一席话说的那些伪人员像一群木鸡,伸长了脖子好半天缩不回去。窦洛殿嘲笑地眯着小眼睛,拖着鞋走过去拍了王金庆的肩膀一下说:“别把自己吓死就得啦!”
王金庆冷笑一声,凶狠地一撇嘴说:“告诉你们注意就是了,其实……”
这时穿堂门里,一阵拓拓的皮鞋声,前头一个穿黄军装的伪军,气势汹汹地走着,左手扶着驳壳枪木套,右手把穿堂门蓬地推开,直挺挺地立正在门边。后边来的是一个穿日本米黄军装、高统皮靴、戴金丝眼镜的长方脸大高个。真是一鸟入林百鸟压音,伪人员们溜溜地跟在王金庆后边,迎上去连连鞠躬不迭。齐光第冷笑着用蔑视的眼神,向他们扫了一眼。
王金庆殷勤地笑着一伸手说:“齐先生,屋里坐坐。”
齐光第洋洋不睬地说:“我马上要跟宫本去找渡边大队长。”
王金庆一面递过一支烟卷,划着火柴说:“有什么事,关照兄弟一声!”
齐光第吸着烟一笑说:“那是自然!”接着把手举到嘴边。王金庆慌忙把耳朵凑过去,只听齐光第小声说:“成立宪兵队和新民会,这次在城里商量过了,少不了你老兄负起一方面的责任哪!”
王金庆满意地笑着拍了两下手。齐光第摇摇头吸着烟向屋里看了一遍说:“还有,我在两三天内,把母亲接来,你给我找一处像样的房子,每天送一斤肉去,还有零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