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一次长途跋涉,到B的大学去——我去找A。
门打开了,我伸进脑袋去,才刚开口说:“请问襄——”就看到A站在门边上,在打电话。我对他笑,他伸手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拉过去,挂上了电话。我看到他,一下子突然把脑子里的所有话都忘记了——忘记了,什么也没有留下,忘得干干净净。我微带惊恐地注意到:这已经不是偶尔发生一次的情况了。
我热得要命,又没有话好说,只好说:“热死了。”A说:“是啊,今天热得要命。不正常。”把我带到寝室里——没别人在。他们寝室里的人老是不在——A常常说他们都去约会,很荒淫的。
A踢踢自己的椅子,说:“你坐一会儿。我这儿茶也没有。”我说:“不用。我还是站着好。”我用手在耳朵边上扇了两下风,把手里的大书包堆到他书桌的角落里——马上变成巨大的一摊。他打量着我,又说:“你坐。”我只好坐下。他站在我前面几十公分处,想了很久,说:“这样吧,你坐一会儿。”我坐着,抬头看他,无奈地点点头。
最近我发现他这个人做事很怪,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我大老远跑过来,热成这样,他却说:“这样吧——”怎么样呢?难道他和我一样,想不起说什么话吗?不过我也是没事找事干,缺了课出来荡——我站在A的门口,想去敲门的时候,是真的怀着一种期待,想去证明些什么,但是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这个想法就被打发了,而坐到现在,我更要发誓永远也不这样想了。
他问我:“怎么会过来的?”我说:“想你了,过来看看你。”我的声音干巴巴的,我没有信心让他相信这是真话。他笑笑,在我面前走了几圈,说:“喏,那我给你看看。”“屁!”我有气无力地说。
“吃过饭没有?”他问。我摇头,说:“我要去找舒美吃。”他伸手过来,抓抓我的肩膀,柔声说:“不要去找她了,她有两人世界。我陪你去吃一点么好了。”我说:“好吧。”又问:“舒美跟谁两人世界?”“当然是Van了。”A答道。我失望地说:“哦。”A本来走到书架前去站着,这时扭头冲我笑。“干什么呀。”我说。
我跟着A下楼去,A去车棚取自行车,说:“荡你过去。”我就坐上去。他大声说:“蛮重的么。”我想起来,他过去也说过我重,还要说我比一袋米重——他怎么总是说重复的话?
A带我去食堂,让我坐在背对电视机的座位上,然后给我买大排面。我说:“啊,大排面!”他大笑。
他看我吃面——大部分时间其实是抬着头在看电视。可惜电视里放的不过是电视直销而已,尽是些奇形怪状的人在那里张牙舞爪,或者,还有成笼成笼的兔子。面吃到一半的时候,他问我:“你们学校最近有什么事么?”我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他说:“你都不关心的啊?”我摇头。他说:“你为什么不关心呢?”我短短地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穷追不舍。换了别人,大概是不会问“为什么不关心”的——不关心就是不关心,有为什么吗?要是过去,我想他也绝不会这样问。可见他是无话可说。
我说:“不关心就是不关心,有为什么吗?”他没有答话,仍旧去看电视直销。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总不该不懂的。可他却是一副全然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嘴角边上、鼻翼边上杂带着不满和不屑的情绪,在我对面生着闷气。我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有必要生气吗?为我不关心学校里有什么事而生气?没有道理呀。
我咬断嘴边纠缠不清的面条,吐字一清二楚地重复道:“不想关心。”然后飞快地把筷子上吊着的面又塞进嘴里,生着气——尴尬地生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