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定在原处。我的目光感染到嘴唇的潮湿,无处可逃。“我又不认识他。”我说。
B和我呈九十度站着,握住我的手。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在湿漉漉的空气里站了一会儿,接着,她轻声说:“对不起,我做得不对。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他太想见见你——所以我就……”
“让我走吧。”我说。
她的手松了松,我小腿上的筋一动,朝前走出几步。B在后头说:“捉牢你。”我应声没命地奔跑起来,潮湿的空气从我耳边呼呼掠过——一直跑到又一个转弯口,我才慢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看。B仍在原处。
我像逃命一样地走出校门,走向车站。我想B要去对那个人说了——他会怎么样?会把蛋糕扔了吗?他会不会现在骑车来追我?我站在站牌下面,焦灼地东张西望。一辆车开过来,门一开,我赶快跳上去,转过身看着门关上,这才松了一口气。我想,这下他再也追不上我了。
其实,到这个时候,大概B刚刚走到红茶坊,在对他解释所发生的事情。然而我还是很侥幸,侥幸他没能追上我——我终于没有又一次被这个陌生人抓住。
我在车厢里轻松地颠来颠去,回想起和他最后一次见面的事情。蓝博?他是叫蓝博吗?多么奇怪的名字啊,而我过去一直都不知道。他在地铁车站里吻我,抱我,心疼地看着我,我的世界从四面墙壁往外面不停地渗水。
天很浅很浅地暗下来,我马不停蹄地回到家。我说我不要吃饭,我要睡觉,我头痛。妈妈惊恐地给我吃药,给我喝粥,随后让我蒙在被子里。爸爸惋惜地关掉了唱机,他的拉赫玛尼诺夫像雨水一样,无声无息地从天花板上一串串掉下来,沉默中,隔很久掉下来短短的一串,支离破碎,支离破碎,支……离……破……碎。
蓝博。蓝博。
我和蓝博结了婚——也许是结婚,也许没有结婚,只是在一起住了一段时间。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呢?不为什么。似乎我们从生下来那一天起就理所当然地在一起。还有其他的人——还有B,还有我的表哥、嫂嫂、表姐、姐夫……很多很多的人,都住在一所大房子里。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天,B、表哥、嫂嫂、表姐、姐夫他们都到其他地方去了。我抓住B的手臂,问她要去干什么,她笑笑说:“以我们特别的方式。以具有纪念意义的方式。”于是他们都走了,剩下我和蓝博两个人。
我站在厨房里,对他说:“让我们也有一次飞扬的感觉吧。”他就抱着我旋转起来,越转越高。我的头发飞起来,魂飞起采,心里有一种美梦成真的感觉。我闭着眼睛哇哇大叫:“我们真的飞起来了!我们真的飞起来了!”我和他拥抱着,旋转着,转了很久很久。他说;“没有人进来,我们就永远这样转下去。”我紧紧抱着他,突然我们就到了B那个大学蓝盈盈的、刮大风的草地上,大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一瞬间,我发觉我爱上他了。我的眼泪飞,出来,粉粉碎。
过了那么久,直到这一瞬间,我才刚刚爱上他。
半夜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开了灯,用心爱的4B铅笔在墙壁上记下这个梦。记完全之后,我醒了,躺在自己的床上,安安静静,平平稳稳,投有人抱着我在飞扬。
在这一瞬间,我究竟爱上了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