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明礼忙拦着他说:“哎,二哥,怎么能走呢!慢说拿咱们撒气,就是给咱们放气也得挺着。咱们一走,真要再把他惹翻儿了,一个电话还不得回来,到那时候……”
“好了,好了。”何占鳌不耐烦地摆着手说,“等吧,等吧。愚兄是舍命陪君子啦。”
“为朋友两肋插刀嘛。”葛明礼苦笑了一下说,“何况你也可以乘机讲讲你的打算哪。”
何占鳌摇着头说:“我什么都不想讲,在这节骨眼上只能听他的。古人说‘伴君如伴虎’,这比虎还厉害,一根毛也找不得,只能顺毛拿嘴舔。”
葛明礼一挤眼睛说:“那怕啥,只不过费点唾沫罢了。”说完,端起盖碗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品起茶来。
何占鳌也不再说了,倒背着手去看那张《猛虎出山图》。两个人就这样忐忑不安地等下去。所幸没有等多久,就听见门外有响动。两个人忙面对着屋门站好,几乎是屏声息气地等着。
门开了,玉旨雄一走进来。只见他上身换了一件白串绸对襟的中国短衫,下身是灰丝散腿便裤。只有脚下趿拉的拖鞋,是那种夹在两个脚趾中间的日本木板拖鞋。大概他只有穿着这种拖鞋才习惯和舒服,否则他也会甩掉不要的。他进得门来,用手往椅子上一比量,轻轻说了声“请坐”。说完他自己先坐下了。葛明礼和何占鳌也随着坐下。不同的是他俩每人只坐了半拉屁股,腰板也挺得溜直,就像京城舞台上花脸的坐法差不多。
玉旨雄一的铁青脸像外面天空上的乌云一样阴森。他用小圆眼睛紧盯着葛明礼看了看,然后张口问道:“葛科长,汤原县警务局特务股长吕锡五是你举荐去的吧?”
葛明礼一愣神,他没想到玉旨雄一会冷不了提出这么个问题来。从今天晚上的架势上看,这吕锡五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八成还是件大事呢!若不然王旨雄一的脸怎么这么阴沉可怖?他一想到这里不由心往下一沉,打了一个冷战。原来这个吕锡五也是他的小兄弟,是个精灵百怪,诡计多端的家伙,在他科里是把硬手。后来汤原县成立特务股,需要派一个得力的股长去。吕锡五便觉得这是一个肥缺,不但可以捞到外快(当时汤原地区大量种植罂粟,是有名的“下江鸦片烟”的产地,是大烟土走私的集中地),而且在那形势复杂的地区,凭着自己的本事,说不定还能露上一手,使自己出人头地,升官发财。所以他就把脑袋削个尖往那里钻。葛明礼开始不愿放他走,后来觉得他去了也可以扩展自己的势力,就把这个心腹之人安插去了……由于有这种特殊关系,他当然怕他出事牵连自己了。但是玉旨雄一现在问得是那样明确,显然人家早已把他们之间的关系了解清楚了。他深知:在这种情况下怕是不行的,任何支吾躲闪都会给自己带来危害,只有实话实说——而且是越实越好——才能显得自己是忠心耿耿为国效劳的,所以他虽然心里七上八下地打着鼓,也还是硬着头皮,把头一仰说:“是。吕锡五是卑职的磕头弟兄,因为他精明强干,手段高强,又是个一心一意为建设王道乐土新国家卖力气的优秀警察官,所以卑职就保荐了他。”
玉旨雄一点点头,又接着问道:“他最近到哈尔滨来都和你说过什么?”
葛明礼一听几乎跳起来,他忙控制住自己那惊讶的冲动,紧摇着大秃脑袋说:“卑职根本没,没看见过他,有一个多月没看见他了……”
“真的没看见?”
“真的。卑职若是在阁下面前说一句谎话,出门就让车压死!压死后也不得葬身之地。”葛明礼的大凸眼珠子瞪得像邙牛眼睛一样大,汗珠子都从头上淌下来了。
玉旨雄一见他这样子,脸色反倒缓和些了,他点点头说:“我相信你。你也不要着急,可以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