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当小学教师”的话,也是玉旨一郎到柳絮影家去的时候,柳絮影临时编的,想不到他还记得。现在旧话重提,柳絮影不由得脸一红说:“还用改行吗?什么职业不都包括在演戏当中。”
柳絮影的妙语说得玉旨一郎笑起来。
这时准备给他们介绍的玉旨雄一却被他俩给弄糊涂了,他眨着眼睛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早已认识?”
没等柳絮影答话,玉旨一郎抢先说道:“柳小姐曾经当过小学教师,我曾经向她请教过小学教育中的问题。”
玉旨雄—一听笑道:“好,好,想不到你们还是同行,今后一郎要多多请教您呢。”
柳絮影看看玉旨一郎,玉旨一郎又神秘地笑了,柳絮影也忍不住笑了。
玉旨一郎回到他的座位上去。
这时,乐队又换了一支乐曲,一个打扮得非常妖冶的中国歌女站在高台上,双手握在一起,捧在高高隆起的乳房前,淫声荡气地唱道:早行乐,早行乐,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钱明日说。
天翻地覆君莫管,花前月下尽消磨。
喝两杯美酒,唱一曲短歌,这个歌女是新从上海到哈尔滨来的,名叫陈丽宝。她专唱那些颓废淫靡的小调,《早行乐》就是她的拿手歌曲之一,是她把这首享乐至上的歌曲由十里洋场带到这东方小巴黎来的。她演唱的一个最大特点是充分发挥了“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古老音乐“理论”,形成了她的独特演唱方法。当她的歌唱到了高潮的地方,人们都被吸引得侧耳倾听的时候,她会突然把脖子往前一探,把声音猛往下一收,音量收到最小的限度,就像俯身在你耳旁边说悄悄话一样。如果这首歌曲是大家所熟悉的,那她于脆连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光看她那鲜红的嘴唇上下翻动,而听不到一点声音。这时连乐队也不伴奏了,全场没一点声音,千万双眼睛都盯着她那张红嘴,想听而听不着,听不着又像听着了,就在这回肠荡气的时候,她又突然把脖子往上一扬,胸脯一挺,双手往起一伸,声音就像从喇叭里冲出来的一样,一下灌满全场,贯满每个人的耳朵,于是一个满堂彩轰然而起。不,叫满堂彩并不准确,因为那喊声里充满了怪声的叫好,扯着嗓子的嗥叫,野兽一样的嘶鸣,还有跺地板的,拍椅子坐席的,把两个手指头插到嘴里吹口哨的,甚至还有往空中抛橘子皮,扔帽子的。一阵疯狂过去又来一阵。陈丽宝像一针超级吗啡一样,麻醉了好多哈尔滨青年的神经。今天,日满俱乐部花重金把她请来了,要给这些日寇、汉奸们也注射一针。这些老政客本来都是一些酒色之徒,经她用那种特殊的演唱方法一刺激,那浑身的肥肉立刻轻了几十斤,有的竞跟着那乐曲的节奏抖擞起来。他们的表现形式当然不会像剧场里的青年那样跺地板,吹口哨。青年的特点之一是有多少热量就放多少,有时甚至放过了头。而老家伙则讲究留有余地,他们把劲头憋在心里,憋得大肚子直忽闪,憋得腮帮子直打颤,憋得手脚乱动弹,有的甚至像足球“越位”一样,越到了不应该越的地方,这我们在下一章里将要具体写到。现在先让我们再来看看那个玉旨雄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