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两个人已经都上了汽车,老斯杰潘把车门一关,车屁股后边冒了一股白烟,嘟嘟开走了。
老田头一直站在门前没动,皱着眉头看车开走,就转身进院了。老斯杰潘也跟着走进去,小角门呀的一声关上了。
王一民的鞋带系完了。他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见小汽车已经拐过街口,就又横穿过马路,来到卢家大门前,伸手一按门旁的电铃,刚关上的角门又开开了。来开门的是老田头,他见是王一民,忙将身子往门旁一躲,一边鞠着躬一边笑呵呵地说:“王老师,您来了。”
王一民微笑着跨进门来,一边帮着老田头关门一边说:“田大爷,这两天客人多,您可辛苦了。”
“没什么,这比当年老爷在任上的时候差多了。”老田头关好门转过身来说,“那时候除了我和斯杰潘两人之外,还有两个比我们岁数大的老头,也是一中一俄。我们四个人配成两对,两班倒,一天到晚可红火了。”
这时候老斯杰潘正站在门房的台阶上,他笑着对王一民说:“王老师,进来坐会儿吧。”他说中国话吐字还清楚,只是舌头大,显得很笨拙。他让王一民进来坐,本是客气话,没想到王一民点点头还真就进来了。
两个老头知道王一民很受老爷的尊重,平常总是车接车送。来的日子虽然不长,可是佣人们都称赞他待人和气,没有一点架子,都很喜欢他。这时忙着让坐,拿烟。老斯杰潘从里屋捧出一个中国细瓷盖碗,放到王一民面前说:“王老师,您喝吧,我才沏的,上等雨前茶。”
“谢谢您!”王一民欠欠身说,“您也沏中国茶喝?不烧俄罗斯式的茶炊?”
“嗯。”老斯杰潘点点头说,“中国茶好。有香味。”
这时老田头接过来说道:“斯杰潘在吃喝上可是中国迷。拿喝酒来说吧,他从来不喝伏特加,专喝中国老白干。”
斯杰潘一听就咧开大嘴笑了,他一伸大拇指说:“老白干。二锅头,顶好!‘和乐勺’!喝下去,像团火,有劲。伏特加,没味,不好。”
斯杰潘说完又笑起来,王一民和老田头也笑了。老田头在笑声中又说道:“斯杰潘不光爱喝中国茶、中国酒,还喜欢中国老娘们儿……”
老田头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还狡猾地向王一民挤了挤眼睛。王一民猜想这里有说道,什么说道呢?正在王一民想的时候,那边老斯杰潘出了声:‘哎,不喜欢,不喜欢!“老斯杰潘连连摆着手,一边比量着一边说,”中国老娘们儿不好,把我的钱、表、手馏子、金镯子,统统的拿着,’故大何计‘了。“
老田头一边笑一边翻译说:“就是拿着跑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婊子,放长线钓斯杰潘这条老外国鱼,钓了一年多,钓到手了,吃喝一阵,看差不多了,就把值钱的东西划拉划拉跟人家跑了。”
“嗅,这是多咱发生的事?”王一民问道。
老田头说:“没出一个月。”
“我得找她,一定找她!”老斯杰活气哼哼地说,“方才来了个警察大官,我求他给找,他说派人给我抓回来。”
王一民知道他指的“警察大官”就是葛明礼。怪不得这个老白俄那样毕恭毕敬地送他呢。王一民进这屋的目的就是想弄明白这个情况。这时忙问老田头道:“什么警察大官,多咱来的?”“才送走。你要早来一会儿就碰上了。”老田头皱着眉说,“来两个,斯杰潘说的那警察大官姓葛叫葛明礼,从前是个流氓头子,这会儿在警察厅当上了特务科长。”
“哦,我离老远看见门前有辆汽车。”王一民像才想起来似的说,“上去两个人,一高一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