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萧递给王一民一块酒糖说:“吃吧,肚子有点空了。一会儿见见面就走吧。家里一帮人等着呢。
“你要着忙就先回去,初次见面我怎么好抽身就走呢。”王一民一边说一边盘算着方才女佣人说的那不速之客。
“不行,我非把你拉走不可。”塞上萧一拍王一民的手说,“我不是跟你讲过吗?从前在北平住学生公寓的时候,我经常去找李汉超下饭馆,每次我都能把他拖走,无论他有什么理由也拗不过我,在这上我可有办法了。
“我和汉超可不一样。
“我看差不多。都像苦行僧。你都快三十岁了,不谈恋爱不结婚。他呢,更不像话,那么好的夫人,扔下就跑了。闹得石玉芳逢人就打听,见人就问,好几个月前还给我来过信呢,真是太不像话了!我要能见着他,非得狠狠地熊他一顿不可!
“你不了解,人各有志呀!”
“我知道你们那个志!是为你们那个主义……”
“别又胡说八道!”王一民见他还要说下去,忙止住他说。
“好,好,我不说了。”
塞上萧又拿起一块酒糖,塞在嘴里,咂了两口,又忍不住地说道:“从小就在一块,你们走的哪条道,我不用看,闭着眼睛,听声儿也听明白了。我佩服你们,敬重你们,虽然我自己不想于,而且也于不来,但是我同情、支持你们,你们也应该相信我,别看我平常马马虎虎,可是到什么时候我也不会做对不起朋友的事!我塞上萧是有良心的……”
塞上萧越说越有些激动了,王一民忙又拦住他说:“你这扯哪去了,谁表示过不相信你呢?”
“相信为什么有的事始终不告诉我?”塞上萧脸都有些红了。
王一民也有些紧张了。他不知道塞上萧指的是什么,他自己从来没向塞上萧透露过任何有关党的情况,而且也避讳谈这个问题。他们住在一起,来往一条街道,出人一个房门,天长日久,有没有被他发现什么呢?王一民想到这里,禁不住问道:“你指什么?”
“李汉超的去向,他在什么地方?”塞上萧脱口而出地说,‘我敢断言,你是完全清楚的。可是我问你多少次你就是不告诉我,你们怕什么?怕我把他吃了?怕我上日寇、汉奸那儿去告密?“
塞上萧一边说着一边喘着粗气。王一民一听原是这个问题,反倒松了一口气。他见塞上萧那气哼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正当他要回答塞上萧的时候,从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还有老年人的咳嗽声。王一民忙对塞上萧摆了摆手,塞上萧也向屋门望去。
屋门开了,首先进来的是引他们上楼的那个姑娘,她推开门后,便端端正正地侍立在门旁,接着就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随着笑声,进来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他个儿不高,长瓜脸,六十多岁,脸上皱纹不多,长长的眉毛下长着一双还很明亮的眼睛,高高的鼻梁下边有着明显的鹰钩,薄薄的嘴唇护着一口整齐的白牙。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牙齿这样完整也是不多见的。他面孔红润,身板溜直,两撇修整得很好看的花白胡须,配着那一头梳理得很整齐的花白头发。这一切都让人感觉到他养生有术,保养得体。他上身穿着深灰色串绸对襟小褂,下身却是藏青色的西服裤子,法国派力斯毛料,裤线笔直。脚下是皮底中国布鞋。
他身后跟着那个方才进出捧茶的明眸皓齿的漂亮姑娘。她手里托着一个雕花银盘,里面放一盏盖碗,一个擦得锃亮的白钢水烟袋。
他进门后先站在门前,双手抱拳,对着王一民和塞上萧拱了拱手说:“实在抱歉,不但没有远迎,还让二位久候了。”说完,没等塞上萧介绍,他就对王一民说道:“这位就是一民世兄吧,令尊大人当年的丰采都汇集于世兄身上了,看到你真是如逢故人一般。”
他一进来的时候,王一民和塞上萧就都起身离座相迎了。这时王一民微微鞠了一躬说:“早就想过府拜望老伯,只怕扰您清静,不敢造次。”
“哪里,哪里。”卢运启一伸双手,一边一个拉住王一民和塞上萧说,“快请坐,快请坐!”
卢运启拉二人坐在皮沙发上。那个托着银盘的姑娘轻快地走过来,把盖碗和水烟袋放在卢运启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