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爷房里整整齐齐,使的用的铺的盖的都用平时样子放着,嘛迹象都瞧不出。墙角使几张草帘子盖着一堆东西,掀开看竟是些残坏的花砖雕木字匾。尤其这些雕砖,都是高手马顺清精心刻的。这柱头斗板反云马蹄墩龙门草四方角兵盘檐百凤头抢草脊,连脱落的泥蛋子“算盘珠儿”也都敛来。灯儿说这都是九九爷打西边老宅子抬来的,也不知他收藏这些破烂干嘛。惹惹明白,真正恋这破家的正是这老家人。他想起一句老戏词儿:
“忠字后头是悲字,两字下过一颗心。”
正要感慨一番,八哥忽叫他看,九九爷箱子柜子里头空一半。八哥眼珠子一转,问道:
“灯儿,你最后瞧见九九爷是嘛时候?”
灯儿说:
“昨后响天擦黑时候,他自个儿打着灯笼在各院转悠来转悠去,还打弃西跨院那门过去转悠半天才回来。我问他找嘛,他说嘛也找不回来了。我听这话挺离奇。细琢磨也琢磨不出嘛来。前天,精豆儿和他大闹一场,突然间人赛老一大块,胡子一下全白了。马妈一走,没人做饭,天天九九爷打发我去买熟食。给他,他不吃。饿了整整两天啦,别饿死在哪儿了……”
八哥问惹惹:
“九九爷是哪儿人?”
“武清……不,好赛是落垡。”惹惹说。
灯儿说:
“是落垡,他跟我讲过那里闹白莲教的事儿,就是不知是哪个村的。要不,我去落垡打听打听。”
八哥说:
“哪乡哪镇说不清,到哪儿去找。他打小在黄家,家里有没有人谁知道,怕连根儿也断了。再说,知他到底往哪儿去了?”
一阵空。丢了人,就是丢了魂地。
惹惹忽问灯儿:
“我二婶呢,谁侍候着?”
“精豆儿吧。”灯儿说,“这阵子精豆儿不叫我到里边去,全她一人顶着。”
“顶个屁,谁顶她。”惹惹说,赶紧招呼八哥去里院看二奶奶,一路说,“说不定九九爷在我二婶屋。”
跑到里院进屋看,还是没九九爷,只二奶奶挺在床板上,睁在鼓鼓的眼,跟她说话也不知,还好,眨眼皮儿;使手背凑近她鼻眼儿,也有气儿。惹惹说:
“糟了,又犯病了。”
八哥说;
“哥们儿,你家的阴气算顶足劲儿了,龙老师也反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