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起青少年时代读过的清代王韬为沈复《浮生六记》所作跋中的一些句子:“……从来理有不能知,事有不必然。情有不容己。夫妇准以一生,而或至或不至者,何哉?盖得美妇非数生修不能,而妇之有才有色者辄为造物所忌,非寡即夭。然才人与才妇旷古不一合,苟合矣即寡天焉何憾,正惟其寡夭焉而情益深;不然,即百年相守,亦奚裨乎?呜呼……彼庸庸者即使百年相守,而不必百年已泯然尽矣。造物所以忌之,正造物所以成之哉?”
青少年时代,他读过的香词艳曲不算少,那是个不事查禁的时代。可《浮生六记》中沈三白和陈芸的闺阁之乐,最让他倾慕,老是想着,不要说六记,哪怕有这一记也好。
禁不住拥着吴为,吻了一下。与往常不同的是;吴为对胡秉宸这一吻起了疑心。
就在这个门槛上,吴为再次研究胡秉宸。时间很仓促,地点也不对,有点像濒临死亡的人在极其短促有限的时间里,飞速回首一生。
自他们离婚以后,她头一次想到胡秉宸已经不是她的丈夫。
一直没有认真思考过离婚之后胡秉宸对她的所作所为,现在,在这个门槛上,却固执地要想个究竟。
这个在藏满线装书院子里出生的男人,与她离婚后的所作所为,包括这一吻;如果不是狎妓心态,又该如何解释?
出生地是-个人的重要之地。
在那种院子里出生的男人,除了他们的母亲女儿,心目中的理想女人,顶好又堪实用又堪把玩,类似陈圆圆、董小宛、苏小小那样的女人,连卓文君都不是,更不要说李清照。
但,即便是狎妓心态,也是对白帆的背叛。白帆为胡秉宸浪子回头所做的一切牺牲,白帆与胡秉宸复婚后种种想要超越吴为的苦心孤诣,都让他白白废了。
这与吴为还是胡秉宸妻子的时候,不论她的多少努力,还不是让白帆一锅鸡汤、一个电话……或其他女人的一个媚笑、一个媚眼,白白废了一样?
分毫不差。
她对胡秉宸的怜爱又是怎样自作多情、无可救药。
她真是一个把自己赔光了才肯回头的女人。
可胡秉宸眼睛里那点潮湿的流火,确有“执手相看泪眼”的意味,吴为那已然干枯的心,又不免为之一动。那点潮湿的流火,的确不完全是即兴之作。在他们长达几十年的爱情公式里,她从来爱得比他多,但现时站在这个门槛上对胡秉宸微笑的她,却杂糅了酬酢的成分。这酬酢的成分,与胡秉宸此时此刻眼睛里那点潮湿的流火相比,就有了负情的意思。
……不过是转念之间的事。最后,吴为还是把胡秉宸眼睛里那点潮湿的流火,恶毒地锁定于狎妓心态。可是太晚了,她到底又让胡秉宸狎弄了一番,这是堪可告慰白帆的。
反过来说,白帆也做了胡秉宸几十年的性工具,直到现在胡秉宸还这样说,这也是堪可告慰吴为的。吴为心说:白帆,你同样没有得到胡秉宸的心,胡秉宸是不属于任何一个女人的个人网页,胡秉宸只能是一个internet。
当年胡秉宸对吴为的整治由芙蓉不断传达给白帆时,白帆也是这样说道:“活该,吴为,你并没有真正得到胡秉宸,胡秉宸终于为我报了仇!”
当胡秉宸走向电梯时,吴为叫住了他,递给他一个提包,看上去很像一个包装讲究的点心盒。
“这是什么?”胡秉宸问。“回去再看吧。”
那是胡秉宸妄图与她重修床笫之欢的勃动器。临近疯狂的吴为歹毒地想,当胡秉宸提溜着这个“点心盒子”走进家门时,如果被白帆一把拦截,该有多好。
她还是蠢,从她那里来的东西,胡秉宸能让白帆拦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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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恰恰在叶莲子忌日那天,胡秉宸又来了。他说了些什么?大部分是他和吴为之间那些没有意思而又折磨人的旧事。
渐渐地,顾秋水的影子浮现在吴为的眼前,她不禁脱口叫了一声:“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