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
这就是与胡秉宸厮守了几十年并生儿育女的白帆?
这就是胡秉宸“托孤”的生死之交胥德章?
这就是对她穷追不已的佟大雷?
这就是一般平头百姓敬若神明、德高望重,有着几十年革命历史的那几个“老其”?虽然目的各异,一张精心策划、疏密不漏的阴谋图,却渐次显现。
原来佟大雷早就出卖了她,每天都与白帆电话往来,交换这一阴谋图的实施。
在这之前,吴为就像一个拿着一张破网捕鱼的渔人,不知那网原是破的,只以为自己考虑不周所以漏洞百出,走到哪里碰壁到哪里,碰得嘣嘣乱响。
原来自己陷于情的同时,无意中也卷入了一个政治战场。原来她是与这样一张大网在较量,难怪她的-举一动对方了如指掌。
而她正是这个战场上的第一次战役、第-个遭遇战的先头部队、先头兵。
而如此一张大网却如隐形人,隐在也许一棵风姿绰约的树,或一丘山、一茎草、一朵花蕾之后,总之随时可以放出一枪,哪怕她像只警惕性极高的兔子,四面八方转动着身体,雷达那样四方探出自己的耳朵……也无法提防,无处躲藏。
看来,不论是否吴为的本意,不论她有没有勇气、有没有信心,都得提起手中那把锈迹斑斑、豁了口子、卷了刃的破剑决斗下去。
听着佟小雷带来的录音带,如同站在他们身边,目睹这些人将她和胡秉宸放在肉案子上,一寸寸血淋淋地剁碎,再掀开他们已被肢解的、血肉翻飞的尸体,将红红绿绿黄黄黑黑的内脏掏出,扔在地下,抠去皮下那层黄豆粒般密密排着的脂肪,用手抓、用牙撕下内里精瘦的肌肉……那些不大容易咬断的蓝蓝红红的血管,白线似的神经,丝丝条条地悬挂、垂吊于他们的嘴角或衣襟。
但她和胡秉宸的头部还算完整,眼珠子还直瞪瞪地留在眼眶里,胡秉宸的嘴还大张着,似有无数声音还没喊出就被掐灭在喉咙里。
“还有这个。”佟小雷换上二另外两盘磁带,现在她看上去不像刚才那样与己无关了,脸上的线条也有些混乱。那些线条因扭结一起,让人无法看清她的心思。
吴为的脸渐渐红了起来,她动了一下,想要去按那个终止键,却被佟小雷拦住。
这是只有两个男女主角上演的《肉蒲团》,绘声绘色,尽致淋漓。
吴为听出佟大雷的声音,不过稍许嘶哑,像是很渴的样子。
吴为和男人的经验不算少,却从不知男人和女人做爱时会发出这许多声音,说出这许多下流淫荡的话。
发出这些声音、讲出这些淫猥之话,并不断指挥对手翻新花样的嘴,就是佟大雷那两片经常发出义正词严、针砭时政的睿智见解的厚嘴吗?
那女人又是谁?难道是佟小雷的母亲?佟小雷为什么把父母这种隐私录下来并拿给他人听?
“你一定听出来了,这男人就是我父亲;而那女人,就是我家的小保姆。”
佟小雷很平静,平静里有一种久远的,对剧痛、巨恶已然的适应。
起先佟小雷还为有这样一个父亲感到羞耻,为母亲因父亲一次次背叛以致精神有了毛病而气愤。但佟小雷也不想报复父亲,报复行为只对一息廉耻尚存的人才起作用,父亲却是刀枪不入、软硬不吃,天塌地陷也要一意孤行的人,就是有颗定时炸弹悬在头上,也得把那桩淫乐的事干完才会去理会那颗炸弹。这一点与吴为的父亲顾秋水很是相类——可不是,佟大雷出身寒微,顾秋水出身贫苦,算是一个等级。
父亲简直像条种狗,特别和母亲人打出手的时候。当他那鼻子因打斗而兴高采烈,而通红发亮的时候,简直像个生殖器赫然长在脸上,而不是长在他的裤裆里。
随着年龄渐长,当父母为这些丑行打闹起来的时候,佟小雷非但不再像小时那样劝阻,反而嘲弄地给他们喝彩加油,奇怪自己小时候为什么会为这种下流、下作的关系流淌过珍珠般的眼泪。那珍珠般的泪值得为他们而流吗?
自佟小雷懂事以来,父亲就这样过日子,却从不想和母亲离婚,并且对别人离婚深恶痛绝。从这点来说,最终提出离婚的胡秉宸,绝对比父亲高明。而母亲也不提出离婚,就为这个三块豆腐干那么高的男人受着。佟小雷瞧不起父亲,更瞧不起父母间的这种关系,觉得这种“媾和”同样下流。把这两个互相仇恨的人紧紧联在一起的东西是什么?
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