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花让他在郊区的墓地停下来,冷着脸说:“你走吧。”心情不太好。他没说什么,从车里拿了把伞给我,说:“等会下雨,还是拿着吧。”我接在手里,也没说谢谢,转身进去了。阴森冷寂,松柏成行,寂静的只听的见自己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像踩在往日的心口上,有些疼痛,有些凄凉,有些哀伤。一块一块的方碑便埋葬了一个人的一生,最后的归宿亦不过是一撮黄土。
一列列的墓碑看起来都一样,像是战争时期森严戒备的军队。人死了似乎都没有多大的分别,终日听着地面上的凄风苦雨。地上还是湿漉漉的,泥土厚厚的黏在鞋子上。这片墓地管理的不是很好,到处是杂草。碑上的字迹已经有了风霜侵蚀的痕迹。这边地势比较低,有些地方还积了一洼一洼的水坑。我把花放在地上,斜倚着墓碑,对着上面笑容可掬的照片说,“爸,我是小艾,来看你了。”风中传来叶动枝摇的声音,我想爸一定是听到了。
“我过的还好,你不用担心。我前些时候在一家男装专卖店工作,不过现在辞职了,我不喜欢那里的人,以后再找个更好的。林彬没来看你,不过他还好,可是还是不务正业,不肯上进。你以前都不管管他,才弄的他变的现在这样无法无天。告诉你一件好笑的事,有个叫欧阳水的女孩子好像很喜欢他,天天缠着他。林彬虽然不耐烦,但也没像往常那样不留情面。那个女孩子挺乖巧的,可是身体似乎不大好。你一向不管他,大概也是随他去吧。”
又下起了漫无边际的斜风斜雨,丝一般缠绕在心口上,让人眼睛也跟着湿了。我打开伞,蹲在地上摸着碑上的照片,喃喃说:“爸,好久没来看你了,我真有些想你。你以前对我虽然也凶,可是总是拿我没办法,不管什么事,折腾到最后,不得不顺着我。现在人人表面上对我很客气,礼貌的打招呼,微笑的点头,可是暗地里全在欺负我。有一个姓宋的特别可恶,你还在的话,一定不容他这样对我,一定会替我做主的。”
我用力咽了咽喉咙深处涌上来的悲痛,“不过,放心好了,我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不会再让他欺负了。不过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开心,其实很想大大方方的欺负回去,可是却不敢拿他怎么样,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躲着。爸,小艾一定辜负你的期望了,不然不会这么没出息,你白疼我了!”
我哽咽半晌,随即又说:“哎呀,也没有那么凄惨啦。我现在过的很安心,睡的也好了,平平淡淡的,没有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听了一定更加欣慰,你不老说平淡是一种福气么。你一向纵容我,我愿意怎样就怎样的。反正,我是愿意一直这样过下去,以后,以后总会更好的。小艾一定会越来越好的。我要走了,以后再来看你,给你带很多漂亮的花,你送给妈妈吧。我前几天去看妈妈了,她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漂亮。我走了,拜拜。”
不能再待下去,我连伞都不要,快步离开。等停住脚再回头看时,一切都朦胧迷糊起来,全是迷迷蒙蒙的轻烟湿雨,像是幻景,海市蜃楼一般,越来越远,是如此的不真实,过往像稍纵即逝的昙花,凄美而短暂,一现而过。我倔强的甩掉溢出来的眼泪,挺直脊背,一步一步朝外走去。既然过去了,用不着再唏嘘感慨,最重要的是现在,即使是这样的平淡如水,现在的我也没什么不好。
还没走出来,便看见宋令韦淋着雨站在车旁等我。我平静无波慢慢朝他走去,轻声说:“走吧。”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想从我脸上探询出什么,随即替我拉开车门。我有些无力,一头倒在座位上,转头看着窗外。老天真是邪门了,这雨真不知要下到何年何月,仿佛女娲补的天年久失修,有了漏洞,淅沥哗啦的一直要下到地老天荒,下到全世界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