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天气真的很好。我坐在靠窗的写字台前面看书。录音机开着,赵咏华在里面唱着失恋的女人大度宽容的歌:“别再说。让我好好看着你。就这样吧,前尘往事都忘记。我爱你,爱你——就算感觉再熟悉,我会很小心,不再为爱着迷……”我瞪住眼前的书,心不在焉地听赵咏华唱她经过再加工的淡淡忧伤,别的什么也做不起来。“……我们看看风景,不要再争辩不停。喝点CoffeeandTea,好好地别再玩游戏……”
我还是不能从想秦庾的习惯里逃脱出来——这简直成了一种病。从前我始终说:抓紧,抓紧,抓紧——于是我真的抓得很紧很紧;然而现在,我哀告自己:放手,放手,放手——我终于领悟到:可怕的不是放手,可怕的是,当我说放手的时候,反而抓得更紧。
我究竟忘记了多少事,我究竟放弃了多少事——仅仅为了抓紧?
可怕的不是为了抓紧而忘记多少、放弃多少;可怕的是:忘记了那么多、放弃了那么多,而抓紧的手心里,所漏出去的比所忘记的和所放弃的还要多得多。手里空空如也的人,一定一度以为自己是个豪富。
“……我早已原谅了你,也原谅了自己,不管爱过错过是回忆……”在赵咏华的歌声中,我抬眼望着外面灼灼的太阳,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勇气走出去了,因为外面那个世界里。有他。“……我们走来的路,雨过了天色已晴。有过许多的事,慢慢地沉淀在心底。我早已……”
对于我,最大的困境是:我无法再守住他,但我又不舍得放弃他。每天早晨睁开眼睛,我都对自己说:好了,就在今天,我要重新开始……我做准备已经做了很长时间,但是我还不能确信,到底准备守住他,还是放弃他。
守住和放弃,两者都是痛苦的。我想起电影里,对伤了自己心的人漠然说一句“你是谁?”女主角都很洒脱、很锐气——我一直喜欢看这种带有弃绝意味的场面;然而现在,轮到我自己,我却忽然发现:并不是随便就能这样说的,因为明明知道他是谁,因为每时每刻都没有对他绝望过——如果说欺骗,所欺骗的也不过是自己而已。原来进一步退一步都要痛的,而不走也是痛——那到底怎么办呢?
一个人坚信的东西忽然变成了滔滔逝水一去不返,那是全世界最大的灾难。认识秦庾已经两年,两年以来,我从没有考虑过,有朝一日假如他离我而去,我该怎么办、世界该怎么办。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有能力守住这些的。现在我明白:是我看错了,是我天真了,是我傻过了头。
我不后悔。我已经不再害怕了。我不绝望,也没有新的希望。我坐在写字台前面,从早到晚、从晚到早,什么决定也不敢做。我什么也拿不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我束手无策。我似乎在等着什么,可是眼看什么也不会来。我不敢走出去——外面到处有人对我说:王海燕你真棒!我什么地方棒?我没有抓住最想抓住的东西,我不能像姐姐那样随随便便地忘了一切然后做一个全新的人。我在假想的幸福里面,心甘情愿地受欺骗。这一切都是我害的。秦庾和我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没有。
可我居然还想守住他!
我怎么会是这样荒唐的人?
“……我早已原谅了你,也原谅了自己,不管爱过错过是回忆。我们走来的路,雨过了天色已晴。有过许多的事,慢慢地沉淀在心底。我早已原谅了你,也原谅了自己,找回浪漫的心看爱情……别再说……”我成天成天地坐着,沉浸在赵咏华的歌声中。我面前的书始终翻着同一页。
这本书是吉吉借给我的。前几天我刚刚发现:我面前的一页,顶上空白处倒写着两个字:
秦庾。
——秦庾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