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模大会以后,我整理了所采访的铁道游击队的斗争材料,进行构思。我认为我是有条件写好这一作品的。第一,我在抗大毕业后,又专学过军事。1938到1939年我随抗大一分校从陕北到太行山,又从太行山到山东的沂蒙山区,两次深入敌后,熟悉敌后的游击战争生活。第二,我熟悉铁路上的生活。我自小生长在河南北部道清支线的铁路边,这条铁路从我故乡的村边经过,我的父亲又在村边的铁路道班房里做工,我一天到晚能看到客车、货加车在运行,听惯了列车在铁轨上运行的轧轧声。我小时候,也曾和一群穷苦的孩子到车站上去捡煤核,在车站上也学会了扒车的技术,慢行的火车还可以上下,快车就不行了。后来我随父亲到过道口、焦作等地上学,后来又在车站上作过义务练习生,因此,我对火车站和列车上的生活比较了解。不仅熟悉铁路上的职工,而且对于行车的规章制度以及一些带规律性的东西也了若指掌。如果不了解铁路上的生活,要写好铁道游击队的斗争是不可能的。当时,铁道游击队的杀敌故事,在根据地的人民中,广为流传,所以没能把他们的事迹,从文学上反映出来,一些作者不了解铁路生活是个重要原因。因为抗日根据地的作者,多是生活在山区,他们大多数人不仅没坐过火车,甚至还没看见过火车。有的城市出来的作者,曾经坐过火车,但仅坐过而已,对铁路上的一切并不了解。当时又是战争环境,铁路被敌人控制着,也不能去采访。记得1943年《大众日报》的一位记者到铁道游击队去采访,被敌人捕去了。当时铁道游击队由于多年来的神奇战斗,打得敌伪胆寒,他们通过伪军硬把这个记者要出来。这个记者虽有这样惊险的经历,可是除了写点通讯报道,并没有把铁道游击队出色的战斗事迹写出来。我想他没写的主要原因是不熟悉铁路上的生活。
铁道游击队的英雄人物,都具有热情豪爽、行侠好义的性格,多少还带点江湖好汉的风格。他们经常深入敌穴,以便衣短枪去完成战斗任务。经常和敌人短兵相接,出奇制胜。因此,他们所创造的战斗事迹都带有传奇的色彩。他们在铁路上的战斗,曲折生动,都可以当故事来讲。如“血染洋行”、“飞车搞机枪”、“票车上的战斗”、“搞布车”、“打岗村”以及“微山湖化装突围”等。由于他们的豪侠的性格和神奇的战斗,我准备用群众所喜闻乐见的民族文学形式来写,也就是用章回体来表现铁道游击队的战斗事迹。
在动笔前,我经常把所采访的铁道游击队队员的杀敌故事,讲给同志们听,大家都喜欢听。由于讲多了,同志们也听惯了,有时同志们正在聊天,看见我走过来,就高兴地说:“看!铁道游击队来了。”没等坐下,就对我说:“再讲一段。”我又和他们讲起了铁道游击队的杀敌故事。
我动手写铁道游击队的章回体小说了。当时还是真人真事。我写了草创时的一部分,在好心的编辑同志的鼓励下,在《山东文化》上连载了。当时的标题是《铁道队》。因为在战争时期,他们就叫这个名字,全国解放后,我写这部长篇小说时,为了点明它的战斗性,所以就加上“游击”二字,标题就改为《铁道游击队》了。
它在《山东文化》上连载了两期,由于故事性较强,读者还是欢迎的。可是当这个作品让战斗在微山湖的铁道游击队的干部和队员看到后,却有不同的反映了。
不久,我接到了铁道游击队的来信。当时他们的大队长洪振海已经牺牲,新任大队长是刘金山。原来的政委杜季伟在党校学习后,调到别处工作了。新任政委是张洪义。刘、张用铁道游击队的名义给我写了一封信,信的大意是:当他们知道我在写铁道游击队,向广大读者介绍他们的斗争事迹,他们是高兴的,对我表示感谢。接着他们就向我提出一个要求:他们所有的干部和队员都一致热情邀请我到他们那里去,去深入地全面地了解他们斗争生活。他们说像徐广田这样的英雄人物,铁道游击队还有一些,因为对敌斗争任务比较紧张,他们只能派徐广田一个人去参加英模会。如果我能够到他们那里去,和他们一道生活一段时间,对他们的战斗生活作多方面的了解,一定会比现在写的更好。最后他们再次表示出极大的热情,欢迎我到他们那里去。
我看了他们的信,沉思良久,深感到在从事这一写作上,有点过于草率。我仅仅根据徐广田和杜季伟两人提供的材料,不到实际斗争生活中作进一步地深入了解,就凭一时的热情,匆匆地动笔写起来拿去发表,这太不慎重了。从信上看,作品已显出了不好的效果。这封信实际上是对我写的那一部分有意见,只是他们不好意思批评就是了。所以婉转地邀请我到铁道游击队去,然后再写会更好些。这说明我不到他们那里去全面地、深入地了解他们的斗争生活,作品是写不好的。想到这些,我心里感到很惭愧,为此,就把《铁道队》的写作停下,已写出的那一部分稿子,虽然还没刊登完,也停止连载了。虽然如此,我写铁道游击队的决心并没有变,相反地决心更强了。我决心到铁道游击队去深入一段生活,然后再动笔把他们的斗争事迹写成一部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