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雨后的傍晚,铁道游击队全体指战员,集合在铁甲列车和沙沟站之间的铁路旁边的一个空地上。他们都是服装整齐,雄赳赳的列成二路横队站在那里,长枪中队的步枪上都安上雪亮的刺刀,短枪队都把子弹上了膛的二十响快慢机提在手中,红绿的枪穗在迎风飘展。
空地四周都严密的布满了警戒,张司令特地从司令部调一个警卫连给他们,以使在受降的庄重场面上显得更威风,现在他们也以铁道游击队的名义,散布在四击警卫。一个岗哨接一个岗哨,每个岗哨都端着步枪,作预备刺的姿势站着,刺刀在发着寒光。机枪围着空地摆了一个圆圈,都支在地上,张着黑黑的枪口,趴在机枪身后的射手,在向空地上瞄准着,紧张的扳着扳机,准备随时把子弹从枪口里喷射出去。再往远处,还是岗哨,附近所有的有利地形都被占领。在傍晚的暮色里,看着远处林立的警戒,使鬼子摸不透这周围到底埋伏了多少部队。
西天泛着殷红色的晚霞,映在碧绿清澈的湖水上,漾着一片玫瑰色的紫光,远远的霞光掩映的微山,像披着一件彩色的盛装,屹立在湖心里。深秋的微风,吹皱了平静的湖面,越过含着水珠的淡黄色的豆田吹过来了,带来湖里一阵阵荷花的清香。
空场上是铁样的严肃和寂静……
刘洪、李正和王强在队前默默的踱步。大家的眼睛不时的向着铁甲列车通往这空地的路上眺望,那里有沉重的钉子靴的音响,随着靴声的渐近,广场上更显得肃静,肃静里却充满着紧张。
四路纵队的鬼子,踏着沉重而又显得疲乏的步伐,走进广场,在空地上排成黑黑的行列。静静的面向着铁道游击队立正站着。队形是整齐的,每个鬼子都笔直的站着,但是他们的脖颈仿佛支持不住头的重量,头都低低的垂挂着,步枪还在他们的胁下,一列列的轻重机关枪,炮车,都僵冷的躺在它们低头的主人队前。
一队鬼子军官向广场中央走来。李政委和刘洪大队长、王强副大队长,都昂首站着。鬼子军官在他们面前卡卡的打着敬礼,他们只略微点了下头。
一个瘦长身形的军官,慢慢的向刘、李、王面前走来,数次前来谈判的中队长也紧跑上来,对着刘洪和李正介绍着这就是他们的铁甲列车司令小林部队长。他再向小林叽咕了几句,大概是介绍刘洪、李正和王强的身份。这时广场上又恢复了肃静,四下静得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小坡在队中举起的那面红旗在扑扑的迎风飘扬。
小林部队长走上来,向刘洪打了个敬礼,枯涩的眼睛呆呆地盯着刘洪的脸,像要从这脸上看出什么东西似的。几年来,在铁路上反复搏斗的两个敌对指挥员,现在第一次会面了,可是当刘洪发亮的眼睛怒视着他的时候,他胆怯的把目光躲开了,向刘洪伸出手来,想握一下,可是刘洪只愤怒的把手一挥,命令着:
“受降马上开始!”
小林对这斩钉截铁的命令,知趣的打了个立正,表示马上就去执行。可是这个过去在中国土地上猖狂一时的法西斯军官,在这决定他命运的一瞬,站在他的胜利者的面前,像有所感慨似的,想说一两句话,但是看样子对方并不打算听他说什么,可是他还是站在那里低低地说:
“你的铁路干活的!我的也是铁路干活的!几年来,你的拆拆,我的补补……”他停了一下,把两手摊开说,“现在你的成功啦!我的失败啦!……”说罢转身而去。
接着他在鬼子的大队前,叽哩咕噜的讲了一阵话,随着他话的尾音,鬼子大队里,响起了一片噼哩啪啦步枪落地的音响。
一个鬼子军官发出了一个口令,大队的鬼子来了个向后转,随着一阵阵杂乱而沉重的钉子靴声,他们放下过去用以屠杀中国人的武器,向远处走去。
“一挺、两挺、三挺、……十挺……十五挺……”
彭亮带着他的分队在拖炮车,铁路两侧和湖边村庄的人民,都像潮水一样涌来,帮助铁道游击队搬运武器、弹药和军用品。成捆的大盖枪堆向马车上,空地上热闹得像集场一样,人群里充满着欢笑。
队员们押解着满装武器、弹药的马车,有的人除身上的步枪外,还背着机枪,在路上往回走。部队比来时庞大多了,他们迎着夜风还在擦着汗水,被肩上的成捆的武器压得喘息着,但是大家还是咧着嘴欢笑着。胜利使人们兴奋得忘记疲劳。
铁道游击大队在行进着,辚辚的炮车声,载重的马车被压得吱吱的响,毛驴喷着粗气在跃着泥蹄,人群在欢笑,连绵数里的行列在向湖边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