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街上的狗汪汪的直叫,人马声已吵成一片,各家的门被砸得砰砰的乱响。芳林嫂的街门被砸得像要马上迸裂似的,凤儿被吓得哭叫起来。
“怎么办!藏起来吧!”小坡望望屋的四周。
“屋里不行!要搜的!跟我来!”芳林嫂吹了屋里的灯,小坡背着老洪到院子里,芳林嫂到了院西北角,猪圈的后边一个土堆边,把一大堆黑色的地瓜秧抱起。小坡一看下边是个地瓜窖,他抱着老洪跳进黑洞里了。芳林嫂把地瓜秧又原封盖在洞口上,就跑回屋了。刚才老洪躺的褥子,上边还有点点的血迹,她把它翻过来平铺上。
大门被打的更响,砰砰砰,外边不住的叫喊着:
“快开门,妈那个!不快开,进去杀了你们!”被砸的大门在吱吱的响,显然外边不是用手而是用脚踢了。
“谁呀!黑更半夜的乱叫门!”
芳林嫂使自己镇静下来,特别放大了嗓音,把屋门拉得吱呀响了一阵。她披着衣服,抱着凤儿,把凤儿狠狠的拧了一把,凤儿更大声的哭起来,便向大门边走去。
大门一开,顽军像狼群一样拥进来,一个当官的提着短枪,点着芳林嫂的头,骂着:
“熊娘们,你为什么不开门?”
“俺得穿上衣服呀!俺当又是鬼子来了呢!孩子吓得直哭!”
“有人进来么?”
“什么人呀!俺娘们刚起来呀!”
“别装模做样!搜出人来再说!”
端着枪的顽军挤了一屋子,刺刀在灯下闪着寒光。顽军军官们瞪着眼珠子,坐在桌边。芳林嫂倚在老娘的床边,搂着凤儿。她老娘从被窝里抬起头,哀告着:
“老总!行行好吧!可怜我这么大年纪!俺一听门响就害怕,凤儿他爹就是被鬼子刺刀穿死的呀!唉!我一看到刺刀心就打哆嗦。”
“老总们是来搜鬼子的么?”芳林嫂问,“你们给我们报报仇吧!”
军官把枪往桌上拍的一甩:“少废话!我们是来打八路!什么鬼子鬼子的!”
“什么?”芳林嫂有点听不懂的样子。
“八路!刚才有两个八路跑过来,快交出来!”
“哎呀!老总!”芳林嫂回答,“俺娘们正睡着觉,知道什么七路八路的!”
“好!你这娘们别刁!我搜出来剥了你的皮!”接着军官用枪一抡,对着他的饿狼似的士兵叱呼:“搜!”
顽军在屋里四下翻腾起来,刺刀往床下乱戳,手电打着屋角,每个角落都翻遍了还是没有。刺刀戳穿了粮屯,今秋收的高粱流了一地。一个班长掀开了盛衣的木柜,老娘从床上爬起,一把拉住,哀告说:
“老总,往柜里翻啥呀?”
“翻八路!”班长一把将老娘推倒在地上。他从柜里抱出一大抱衣物,在里边挑捡着,包了一个小包,放在官长的脚下。他手里还拿着老大娘放在柜底的几块洋钱,迎面放在连长坐的桌上。另外一个士兵兜了一手巾鸡蛋,也讨好的放在官长的面前。
东锅屋也翻了,顽军在那里翻得盆碗丁当响,叭的一声,不知是什么打碎了,那边的士兵到这边来:
“报告连长,两个屋都搜遍了,没有!”
“到院子里搜搜!”连长把洋钱塞到口袋里,看了一下鸡蛋兜,旁边一个勤务兵殷勤的走上去为官长提着。他们向屋门外走去。
老大娘上前一把抓住了一个顽军班长的手,因为他提着从柜里翻出来的衣包。她央告着:
“官长!把这个给留下吧!你行行好吧!”
正要出去的连长回过头,眼珠子气的直转。芳林嫂眼快,上前一把把哭着的老娘拉过来:“娘!送给他们吧!那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呀!”她一边抬起头来说:
“官长别怪!她老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