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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段:职业成长  学科:文学  发布:2022-05-04  ★★★收藏章节〗〖手机版

在初来的两天,这地方虽然更替换人看守,但是声音很沉寂,似乎人不 多,大概匪人出去探听消息去了。到了第四天,人声便嘈杂,他们已安心无 外患了。于是有个人坐在炕上对他道:“樊少爷!我们请你来,实在委屈一 点。可是我们只想和府上筹点款子,和你并无冤无仇,你给我们写一封信到 府上去通知一声,你看怎么样?”家树哪敢不依,只得说听便,于是就有人 来,慢慢揭下脸上的膏药。家树眼前豁然开朗,看看这屋子,果然和自己揣 想的差不多,门口站了两个匪人,各插着一把手枪在衣袋里,面前摆了一张 旧茶几,一个泥蜡台,插了一支红烛,并放了笔砚和信纸信封。原来已是夜 里了。坐在炕沿上的匪人,戴了一副墨晶眼镜,脸上又贴了两张膏药,大概 他是不肯露真面目的了。那人坐在一边,就告诉他道:“请你写信给樊监督,我们要借款十万,凭你作个中。若是肯借的话,就请他在接到信的半个月以 内,派人到北郊大树村老土地庙里接洽。来人只许一个,戴黑呢帽,戴墨晶 眼镜为记,过期不来,我们就撕票了。‘撕票’两个字,你懂得吗?”说着,露了牙齿,嘿嘿一笑。家树轻轻说知道,但是对于十万两个字,觉得过分一 点。提笔之时,想抬头解释两句,匪人向上一站,伸手一拍他的肩膀,喝道: “你就照着我的话写,一点也改动不得!改一字添一千。”家树不敢分辩了,只好将信写给伯和,请伯和转交。写完了,脸上复又让他们贴上了膏药。那 信他们如何送去?不得而知,只好每天在黑暗中闷着吃喝而已。一想这信不 知何日到伯和手上;伯和接了信,不知要怎样通知叔叔?半个月之内,又不 知叔叔怎样对付这件事?也许把这事情耽误。一人就这样胡思乱想,度着时 光。

转眼就是十天了。慢慢的和匪人也就熟识一点,知道这匪首李二疙疸,乃是由口外来的。北京近郊,却另有内线,那个戴黑眼镜的就是了。守住的 却是两个人换班,一个叫胡狗子,一个叫唐得禄。听他们的口音,都是老于 此道的;因为在口北听说樊端本有钱,有儿子在北京乡下读书,他们以为是 好机会,所以远道而来。家树一想他们处心积虑,为的是和我为难,我既落 到他们手心里来了,岂肯轻易放过?这也只好听天由命了。有一天晚上,已 经很深夜了,忽然远远的有一种脚步声,跑了过来,接上有人在屋外叫了一 声,这里全屋的人,都惊醒了。有人说:“走了水了,他妈的!来了灰叶子 了。”家树在北方日久。也略略知道他们的黑话!灰叶子是指着兵;莫非剿 匪的人来了。这一下子,也许有出险的一线希望。这时隔壁屋里,一个带着 西北口音的人说道:“来多少,三十上下吗?我们八个人,一个也对付他四 五个!打发他们回姥姥家去。狗子!票交给你了,我们干。快拿着家伙。” 说话的正是李二疙疸。胡狗子答应了,接上就听到满屋子脚步声,试枪机声,装子弹声,搬高粱秸子,搬木器家具声;闹成一片。李二疙疸问道:“预备 齐了没有?狗子!你看着票。”大家又答应了一声,呼呼而下。内外屋子里 的灯,都吹灭了,便听到那些人,全到院子里去,接上,拍!拍!遥遥的就 有几下枪声。家树这时心里乱跳,身上一阵一阵的冷汗向外流。实在忍不住 了,他便轻轻的问道:“胡大哥……”一句话没说完,胡狗子轻轻喝道:“别 言语!下炕来,趴在地下。”家树让他一句话提醒,连爬带滚,下得炕来,就伏在炕沿下。那时:外面的枪声,就连续不断。有时刷的一声,一粒子弹,射入屋内,这屋里一些匪人,却像死过去了一样。于是外面的枪声也停止了。 不到半顿饭时,这院子里,忽然劈拍劈拍,枪向外一阵乱放。接上那李二疙 疸骂道:“好小子!你们再过来。哈哈!揍!朋友,揍他妈的!”拍!拍! 拍!“哎哟,谁?刘三哥挂了彩了。他妈的!什么揍的?打后面来。”拍! 拍!拍!“打走了没有?朋友!”沉住气,刷!“好小子!把我帽子揍了。” 家树趴在地下,只听到这种枪声骂声,人的跑动声,院子里闹成一片。自己 一横心,反正是死,想到屋子里没灯,于是也不征求胡狗子的同意,就悄悄 的将脸上的膏药撕下。偷着张望时,由窗户上射出来一些星光;看见胡二狗 子,趴在炕上,头伸在窗户一边张望,其余是绝无所睹。只听到院子外天空 里,拍拍刷刷之声,时断时续,紧张一阵,又平和一阵;一会儿,进来一个 人,悄悄的向胡狗子道:“风紧得很,天亮就不好办了,咱们由后面沟里冲 出去。”说话的便是李二疙疸,只见他站在炕上,向土墙上扑了两扑,壁子 摇撼着,立刻露了一条缝,他又用手扒了几扒,立刻有个大窟窿。他用了一 根木棍子,挑了一件衣服,由窟窿里伸出去,然后缩了进来,他轻轻的笑道: “这些浑蛋,只管堵着门,咱们不走等什么?”他于是跑到院子里去,又乱 骂乱嚷,接上紧紧的放着枪,就在这个时候,有两个匪人进来,喁喁的商量 了两句,就爬出洞口。胡狗子在家树脸上一摸,笑道:“你倒好,先撕了眼 罩子了,爬过洞去,趴在地下走。”家树虽觉得出去危险,不容不走,只得 大着胆,爬了出来;随后胡二狗子也出来了。这里是个小土堆,胡狗子伸手 将他使劲一推,便滚入一条沟内;接上胡狗子也滚了下来。刚刚滚到沟里,刷刷!头上过去两颗子弹。于是伏在这地沟里的有四个人,都死过去了一般。 一点不动不响。听那屋前面,骂声枪声,已经不在院子里;似乎李二疙疸,冲出大门去了。伏了一会,不见动静,家树定了一定神,抬头看看天上,满 天星斗,风吹着光秃秃的树梢,在星光下摆动作响。那西北风带了沙土,吹 打到脸上,如利刀割人一样。在屋里有暖炕,不觉夜色寒冷。这时,便格外 的难受了。三个匪人,听屋前面打得正厉害,就两个在前,一个在后,将家 树夹在中间,教他在地上爬着向前,如蛇一般的走。他们走走又昂头探望探 望,走着离开屋有三四十丈路,胡狗子吩咐家树站起来弯着腰,拖了就跑。 一口气跑有半里之遥,这才在一丛树下坐着。听那前面,偶然还放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