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
清和是我认识的很独立的女孩子,她告诉过我一些她在外面流浪或者说是行走的事情
—— 一个人,单独地在路上。
她对我讲她曾经拉着一棵树爬上一个小山坡,结果发现手上全是被压死的虫子,黄色的汁液粘在手上,没有水洗手,于是用塑料袋套住手然后吃面包。
她说的时候像在讲一件很好笑的事情,笑容灿烂单纯如一个孩子。
可是我知道
她心里还是有不为人知的长满阴影的角落。
(八十二)
黄药师是个软件设计师,收入不稳定,时而暴富时而长期没有收入。
可是他永远不会没有钱花。
他不需要供养父母,相反他的父母则会为他提供相当丰厚的物质保证。
他总是在各个城市之间晃荡,认识他的时候他在上海,然后他一路游荡,笔记本电脑跟着他,他随时告诉我他在哪儿哪儿哪儿,杭州,北京,西安,拉萨,洛阳,开封,武汉,离我最近的时候他在成都,可是那个时候我在考试,于是我们还是没有见面。
(八十三)
最近他从Email里告诉我他在敦煌。
敦煌不是没有人烟吗?
你在那里干什么?
你一定没来过敦煌。
这儿也是车水马龙充满俗世迷人的香气,这儿不是世外桃源,这儿依然有为了几块钱而大打出手的街头小贩
为了几十块而陪陌生人睡觉的女人。
那些人们深深信仰的东西早在几千年前飞天的飞天,羽化的羽化,剩下的雕塑没有灵魂。
下次你来敦煌的时候,我带你去看飞天脸上呆滞的光芒。
(八十四)
黄药师说我对他的定位很准确——流亡者。
我不置可否。
其实我更像是在说自己。
很早以前我就说过,我的生命是从一场繁华漂泊到另一场繁华或者苍凉,我停不下来。
黄药师曾经对我说过
他走到一个城市就会努力地去找让自己停下来的理由,可是依然没找到,目光看出去,到处是沙漠。
那些在黄沙漫天的风中飘扬的残破的旗帜,像是心中一些绝望的标记,无法磨灭。
晨树,其实我们不一样,你比我幸福。
尽管我们都无法到达彼岸,可是你起码知道你的彼岸在哪里,即使你无法泅渡,可是彼岸的焰火依然可以衣你华裳。
可是我不一样,我是迷失了所有方向的人。
(八十五)
我明白,就像传说中的那只最悲哀的鸟。
对,没有脚的鸟,一直飞到死,一直不停息。
(八十六)
我总是翻那些精致的旅游画册,翻到绝美的风景就剪下来寄给朋友。
我总是喜欢那些小说中描写陌生城市的文字,它们总是让我感觉温暖。
比如我看到描写卡萨布兰卡的段落,卡萨布兰卡,一个北非偏西海岸的地方,一个摩洛哥境内的城市,一个讲阿拉伯语和法语的区域,一个离欧洲和非洲交界的直布罗陀海峡不远的地方,一个面朝大西洋有着磷酸盐矿产的领地。
我看着这些文字总是在地理方面的联想中得到安抚,却完全忘记了在那曾经演绎过的爱情,英俊硬汉亨弗兰鲍嘉,多情少妇英格丽褒曼,永恒的分离,黑人钢琴师山姆弹奏的《时光流转》……
(八十七)
我曾经问过齐勒铭,我说你这样一直走会不会累,会不会寂寞?
他说其实一直旅行的人最寂寞,因为他们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停下来,所以他们只有一直走。
因为陌生的环境中,什么都是新鲜的,没有时间停下来让一切变得熟悉和无聊,最后就变成寂寞。
而清和告诉我,其实人们漂泊还有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离别。
在这个地球上生活的人们,每天只能看到一次落日,但他们仍然拥有在不同的地方看落日的自由,这或许是部分人漂泊的理由。
离去,使事情变得简单,人们变得善良,像个孩子那样,我们重新开始。
(八十八)
《春光乍泻》里面,何宝荣总是说,黎耀辉,让我们重新开始。
那个电影里面我最喜欢的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瀑布,美丽忧伤如同情人的眼泪。
电影开始的时候有段公路,笔直延伸,没有尽头。
(八十九)
而有些离开,却没有任何原因。
我曾经有一个同桌,一个讲话声音都不敢过高的文静的小女生,家境富裕,父母总是给她大把大把的钱,可是却很少在她身边,因为他们总是很忙。
于是她就离开了,离开了一个星期,在这一个星期中,她依然按时上课依然考试,因为她就住在离她家一百米的一家宾馆里面。
每天早上她站在宾馆门口看她的父母行色匆匆地上车,没有任何异常,也许他们只是觉得她去同学家住几天,她总是在等待自己的父母开始寻找自己。
七天之后这个女生回去了,没有对父母提到这次的离开,父母也不问,依然忙。
(九十)
她表面风平浪静的样子,其实我知道她内心的难过。
当她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看到她滴下来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