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一时语塞。
岳鹏程又补充说:“这种事在香港叫做公共交谊,哪个企业都专门有这笔开支。
当然啦,咱们不能跟人家比。人家国外在街上走道都是靠左边,汽车驾驶台也在左边。咱们走私日本的那些车,都是驾驶台改了才进来的。”
作为运输公司的团委书记,猴子自然清楚,行路靠左边、汽车驾驶台在左边的,只有香港和英国等极少几个国家和地区,远不是岳鹏程所说的“国外”,更不包括日本。他想指出,杀杀岳鹏程的傲气,又觉得没必要,只在小本子上重重地写了四个字:“不过尔尔”。“尔尔”的后边是两个蝌蚪似的“!”。
程越也听出了岳鹏程的失误,想提醒纠正又觉不妥,只有暗自抱憾。
猴子:“有人说,农村群众并没有那么富,只有少数干部在那里享受。这种情况不知存在不存在?”
岳鹏程:“存在。”
猴子:“岳书记认为这是正确还是错误?”
岳鹏程:“有正确有错误。比方说我,出有车食有鱼,还可以住住高干疗养院,拿的工资比高干还多,一般群众的确不好比。但你只看这些说明不了问题。八百斤的小车我推过,冰天雪地赤着脚丫子我站过,公安局的黑屋子我蹲过,三天不吃饭。
一顿吃五斤地瓜干子的罪我遭过。哪个群众能站出来比一比?中央号召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我为么不能包括在内?我现在这些享受确实有些特殊,但我是拼命干出来、挣出来的,问心无愧。至少比上面有些干部整天自己不干事,却指责这指责那强得多!比起那些无功无德,甚至有罪有过,还照样向上爬当大官的强得多!”
“讲得好极啦厂程越鼓起掌。她想起那位前任市报文艺部主任。那样一位无德无才的干部,并且已经超过了提拔的年龄线,去年机构改革,文艺部主任没法干了,居然通过关系调到文化局当上了副局长!
岳鹏程没有因为她的叫好而打断思路,说:“当然啦,我说的这是低标准。但有些人为么个不因为有些地方群众吃不饱穿不暖,去责备有些当大官的住小楼、穿西服、坐洋车?恐怕骨子里还是个轻视农村干部的观点在起作用。农村干部是驴是马也得给点草料吃吧?‘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毛主席都批判过的,不可能!我这样说,并不等于我否认农村干部有坏的。有的坏得头发梢都生蛆!过去说是‘三猛’干部:猛吹,猛舔,猛往上爬。现今说是‘三长’干部:手长,嘴长,家伙长。把个村子作践得没个人样,老百姓哭都没地方哭去!我们登海镇就有那么几位。对这种人我主张杀!把小刀磨得锋锋的,坚决彻底干净全部歼灭之!你们哪位肯出面呼吁呼吁?呼吁成功了,我岳鹏程请客送礼,外加敲锣打鼓放鞭炮!”
岳鹏程的赤裸裸的表白,毫不掩饰的感情宣泄,以及让人难以接受却又无法驳斥的理论,使这些惯于内心独处、听惯了虚言假语的作家们,如同进入了另一个星球,看到了与自己全然不同的外星人的形貌。
猴子这位两面人,内心里也受到了震动。但他远没有完成自己的“使命”。停顿了片刻又说:
“岳书记,刚才我问的都是些普遍性的问题。下面我想问几个与你本人有关的问题,你看可不可以?”
“小侯,你提得够多了,该其他同志谈谈啦。”老党连忙阻拦。
岳鹏程却不在意,朝老党笑笑说:“既然是采访,凡是问题都可以提,与我本人有关的问题提提也没关系嘛!”
“谢谢岳书记。”猴子故意慢条斯理地说:“外边传说岳书记经常开除人,不知道这是不是谣言?”
“确有其事,千真万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