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九月,皇帝大婚,汤若望不辞辛苦在宫中随同诸王群臣参加繁缛的典礼,以六十岁高龄而支持终日,使皇太后和皇帝都很感动。之后,汤若望又亲自到宫中庆贺他的义女新近因皇上大婚所获的尊号,得到福临母子更深的好感。于是,大婚后的福临,第一次亲自拜访了汤若望,并从此称汤若望为玛法。
两年以来,他们之间的情谊与日俱增,就连沟通他们的引线人——那位"郡主"、后来的皇后被废,也没有影响他们的关系。汤若望在朝廷里、在皇太后和皇帝心目中,地位越来越高。福临这么高兴来找他的汤玛法,就是明证。
福临通过有天篷遮盖的大理石游廊,穿房越室,走得飞快,不时停下脚步,微笑地等候汤若望。
"玛法,我不去客厅,那儿让人感到太客气啦。到你的住处去吧!""哦,好的。"汤若望的卧室更象是一间书房。高大的到顶书橱布满四墙,满满地装着拉丁文、罗马文、西班牙文、荷兰文、葡萄牙文和德文的各种书籍,更有一函函线装的汉文、满文书。书桌又大又阔,整齐地摆放着文具和玻璃器皿:烧瓶、量杯、试管。可称为装饰品的只有两样:一块安了乌木圆座的二尺高的天然水晶山,秀雅莹澈,上面镌刻了几位朝中名书法家的题字;一条五寸多长的木制双桅帆船模型,极为精巧。房间布置高雅朴素,唯有那张铺着洁白被褥的大铜床,带点奢侈的味道。一进门,福临竟自按照满洲人的习惯,盘腿坐上这张床,说:"玛法,我早就想坐坐这张床了。它看上去又宽大又轻软,还很暖和!"福临说着,拿过床头两个又厚又大又蓬松的枕头,垫在自己两肘下,开心地笑着。
汤若望沉默片刻,认真地说:"修士是不应该睡这样舒服的床的。上了年纪,对自己放松了,这真不可宽恕!""玛法,这是应该的呀!"福临惊异地扬扬眉毛:"你都年过花甲了。""哦,皇上,你坐了这床,老臣就必须另找上帝命我坐卧的地方了。你看,"汤若望指着室内的座椅、凳子,那都是福临前次坐过的,已经用金黄色的布封盖,不能再坐。臣民见到这样被封蒙的座位,应该叩头。而福临象所有不安分的男孩子一样,东坐坐、西坐坐,使得一屋坐具几乎全都封蒙了。
汤若望接着诙谐地说:"我得吊在天花板上读写和睡觉啦!"福临哈哈地笑了:"玛法,你还管这些劳什子礼节?你爱坐哪儿,尽管坐!……咦,这船多漂亮呀!"汤若望见福临拿起双桅帆船模型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的样子,笑道:"皇上喜爱,老臣敬献。""真的?""不过,不是这一只,是和它一模一样,比它大一百倍的真船,真正的莱茵河上的双桅帆船!"福临高兴得满脸放光,喊道:"玛法,你太好了!我要驾着它游遍三海,网鱼钓鱼,那该多畅快!……"汤若望慈爱地微笑着,望着热情真率的少年,不由得用他纯正的日尔曼语低声吟哦:"啊,他的发如冬之夜的黑,他的颈如夏之雪的白,他的脸如晨光之红……""玛法,你在说什么?"汤若望把诗句译成汉语告诉福临。福临快活地笑了:"是在赞美我吗?我有这么美?……可是夏天怎么会有白雪?"汤若望告诉福临,在他的祖国的南方,阿尔卑斯山的皑皑雪峰,终年矗立在蓝天之下。说得福临心驰神往,刚想拍手称赞,又皱皱眉头,自觉忘形,便收敛了轻狂,沉静地笑道:"玛法,我要告诉你一些好消息!"汤若望频频点头。福临一进凯旋坊,他就觉察到皇上那按捺不住的兴奋。
"饶州大盗曹志攀归顺!江南顽寇徐可进、朱元归顺!郑成功手下又有两路兵马归顺!]福临眉宇间一团喜气,振奋地挥动着胳膊,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有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