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实例牵涉另一位北京作家,我也不认识。他为别人的一本书写了一篇序言,有一位评论者撰文指出,这篇序言中有很多语法错误,口气比较严厉。严厉当然会产生回应,事情立即变得很不愉快了。作家的文字中有语法错误,指出来既有利于读者也有利于作家,本来语气严厉一点也不妨,但我稍稍有点惊讶的是,这篇序言我读过,为什么当时没有感到有语法上的障碍?待我带着这个好奇,找到原文和批评文章一一对照,终于明白了真相。批评者有很好的语法和修辞学方面的造诣,他所指出的语言构成方式确实都可探讨,但其中大多只能说是用语粗疏而不能说是语法错误,而对有些作家来说,用语粗疏可能是故意的。在书面语言的严谨中加添一点口头语言的随意,有时反而能调节文本的规整语态,走向生动。当然,这种随意性如果明显地侵凌了语法,还是应该知道收敛和整理才好。可见,这本是作家和语法学者们协调商量的问题,但经起哄者们一炒作,情况就变得有点怪异。我从一篇评述这个事件的文章中读到的指向,已成为“作家的文字资格”、“名人的认错态度”等等不留余地的恶性事端了,幸好这位作家没有再去理会。这件事,说到底,仍然是一个技术细节问题,而它一被点燃,就快速地吸引大量视线,并烧燎到人格部位。这个程序,一再重复于不同的事件,不能不让人惊心。
说了这些实例之后我想归结一下。
文化在本质上是一个大题目。人们在兵荒马乱中企盼文化,在世俗实务中呼唤文化,在社会转型中寄意文化,都是因为它能给人们带来一种整体性的精神定位和精神路向。它会有许多细部,但任何细部都没有权利通过自我张扬来取代和模糊文化的整体力量。
一个民族,如果它的文化敏感带集中在思考层面和创造层面上,那它的复兴已有希望;反之,如果它的文化敏感带集中在匠艺层面和记忆层面上,那它的衰势已无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