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位赵建峰就开始给静秋写情信,他写得一手好字,文字上也很通顺,但静秋就是很讨厌他,也不知为什么。她警告了他几次,他仍然不听,照写不误。
有一天,赵建峰把信放在静秋家门前的一只旧鞋里,因为他要赶在船厂中学上课前到这来,所以来得很早,静秋家还没人起来。隔壁的那位傅老师起得早,看见了那封信,就擅自拿走了,而且当仁不让地拆开来看了。
那封信首先就谈当前国际国内形式一片大好,然后谈到我省我市形式也是一片大好,再谈到我校我班形式还是一片大好。这样好了一通,就用掉了两三页纸。不过那就是当时的写法,没谁能够免俗。那封信只在最后写了一下很敬佩静秋的才华,有点惺惺相惜,英雄识英雄的意味。当然最后没忘记问静秋愿意不愿意跟他玩朋友。
大约连傅老师这样的人也看出这事静秋没责任,所以傅老师把信交给了静秋的妈妈,叫静秋的妈妈找静秋好好谈谈,一定要教育静秋好好学习,思想上不要开小差。傅老师还表了一通功,说幸好是我看见了,如果是别人看见了,还不知传成什么样呢。
静秋后来看见了那封信,谢天谢地,赵建峰还没胡编乱造一点两人的恋爱史,不然肯定要闹出轩然大波。但静秋的妈妈吓了个半死,少不得又把“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古训搬出来,把静秋狠狠叮嘱了几遍。
对赵建峰那样的人,静秋讨厌归讨厌,但还不是特别怕,因为他们说不出她什么来,她问心无愧,从来没有跟他们说过话,更谈不上做下什么事了。
但对老三,静秋就没有这个把握了。她越想越怕,老三肯定是写了信的。他那样“文妥妥”的人,回去拿个包那么一点时间,他都要写一封信,他这次会不写信?可能他连信带花都放在这桌子上,某个路过的人看见了信和花,就阴险地把信拿走了,把花留在了这里。
静秋心急如焚地跑去找那几个小孩,但他们都说没看见什么信,他们就是想拿枝花玩玩,别的什么都不知道。问他们看见是谁把花放在哪里的,他们也说不知道。问他们去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别的人,他们说没看见。
静秋方才的甜蜜心情一下子被刮得烟消云散,开始发疯一样地思考这事。如果老三写了信,他会写什么呢?如果他只说他在追她,她还不那么害怕,被人追追应该不是什么罪过。但是她敢肯定老三不会那样写,他一定会把他们之间的事写出来。比如说:“你还记得不记得那天我们在山上,你让我牵你的手,我把你抱在怀里……”
如果这样一封信让傅羲那样的人拿到,她这辈子就算完蛋了,肯定要把她当作风不正派的人批判了,那就不仅葬送了自己的一生,连妈妈和妹妹也连累了。如果老三又写了上次那样的反动言论,那就更糟糕了。
这样一想,她连那束花也不敢留了,好像有了那束花,别人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她头上一样。她赶快把那花剪碎了,扔到厕所里去了,玻璃瓶也扔到很远的一个垃圾堆里去了。
那天晚上,她紧张得一夜没睡好,接下来的几天,还连续做恶梦,梦见傅羲把她叫去了,手里拿着一封信,叫她自己老实坦白交代,是不是在西村坪编教材期间犯下了作风问题。她辩解,声明,但没人相信她。最后他们把老三叫来了,让他们两人当面对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