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正重温着旧梦时整容师闯进来,胳膊上挂着一串明亮的水珠,它们在柔软的细毛上滚动着。这家伙身上不沾水,你对我们说——我们看到他怪模怪样的叙述者嘴脸——她恼怒地骂道:“你这个小子,锃明瓦亮两只贼眼,盯着我的抽屉,是不是要撬我的锁,偷我的钱?给你的零花钱花完啦?老兔崽子,告诉你,必须戒烟,我勒令你戒烟!你挣几个工资,也配抽烟?烟是为你们这些喝粉笔末子的家伙准备的吗?瞧瞧你这副德行样子:红墨水蓝墨水,一脸晦气,当年算我瞎了眼,被你运动衣上那几个字迷住了……”
你心里充满柔情。99号!你想起了初次闻到融化在暖洋洋的春天的空气里的杨树的气味时,肠子忽忽隆隆地蠕动着,对爱情的渴望猝然间涌上你的头颅,嘴唇发痒,你想找个姑娘亲吻。杨树的辣乎乎的气味,毫无疑问地成了成熟你的爱情的催化剂……你的美好感觉被打断,他对我们说你的老婆在吼叫。
“嫁给你,真是倒了血霉!”整容师用嘹亮的嗓门吼叫着。
住嘴!你对我们说:他也吼叫,好像要捍卫某种尊严,你说猜测到他的心和肠子一起沉闷地吼叫着,吼声冲到口腔,变成一个响亮而倒霉的嗝,是人就听得见。物理教师骂老婆:你这个臭娘儿们——嗝——不许你侮辱人民教师——嗝——你这个与死人亲嘴给死人涂脂抹粉的魔鬼——嗝——你是个母夜叉——嗝——
李玉蝉对准物理教师的脊梁打了一拳,心痛地说:
“别嗝啦,听着,不许你再打嗝,听到你打嗝别人还以为你得了胃溃疡了呢,别人以为你得了胃溃疡还会提拔你当教导主任吗?”
她从门外提进来一个塑料包,抖开,冲出一股酸溜溜的臭气,显出一大团纠缠在一起、蠢蠢欲动的猪大肠。
吃红烧猪大肠时,吃清炖猪大肠时,她十分显示了对我的爱情——你蹲在横杆上对我们说他曾对你说过——她说大球二球只许你们喝汤,肠子让爸爸吃,尤其是大肠头也就是猪的肛门必须让你们爸爸吃。爸爸气虚脱肛,猪大肠提肛补气,是你们三姨妈搜求来的偏方,有病乱求医,偏方治大病,一吃就灵。算你运气好,讨了我这样一个嘘寒问暖、疼你爱你的贤惠妻子,要不是我照顾得好,你,早就进了我们的“美丽世界”,化做天空中的一片黑云……
“别打嗝啦,给你个差事,转移一下脑子,洗猪大肠去!”
“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洗猪大肠?”物理教师嘟哝着,“难道一位堂堂的人民教师是用来洗猪大肠的吗?”
“狗屁!”李玉蝉飞过一只脚,差点踢中物理教师的脊背,“你敢不洗?”
“我偏要洗!”他赌气地说,拖起一根肠子就往外跑,好像扯着水龙管子的消防队员。
洗猪大肠时,他忘了打嗝。滑溜溜的猪大肠在瓦盆里活泼地游动着,好像池塘里的鳝鱼。你告诉我们他突然想起猪八戒变化成一条鲇鱼在女妖精的大腿间乱钻的故事,扑哧一声笑,惹恼了李玉蝉。
抓上点碱面!笨蛋!书呆子!糊涂虫!李玉蝉的话由你转述着。
李玉蝉的话句句是真理但是一句都不能相信,你说。他告诉我们你想到古人云:千里姻缘一线牵,果然是千真万确,比物理学定律还真理。那时候刚脱落了毛虫状花儿的白杨树愉快地抖动着,宛若恋爱中的女人;杨树放出的气味是爱情的气味,犹如利箭射穿了我的心肝。
“翻过来洗!不翻过来洗你想吃猪屎?再加点碱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