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志摩热衷政治,关心时事,然而他的思维常常不由自主地带着夸张、想象、比喻的形象在奔涌、荡漾。同许多别人一样,他开始感到自己的禀赋和政治学、经济学格格不久。一天,在漫谈讨论时,论题转到战争的起源,一位教授问:"徐君,能否谈谈你的见解?"
志摩未加思索地答道:"《新旧约全书》载:上帝说,我来不是叫地上太平,而是叫地上动刀兵……"
课堂里响起一片窃窃的笑声。教授向他伸出一个手指,温和地笑着说:"说得太好了。但是,你不能成为一个政治家。你是一个诗人。"
诗人?可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说法。他看过家谱,自从明代永乐以来,徐姓家族里还没有人写过一行可供传诵的诗句。自己虽然习涌过不少诗词歌赋,但在他的那个阶层,只是一种基本的修养,就像会写一手好字、会画几笔兰竹一样。
他越来越感到空虚。他的性灵日渐滋生出一种渴求,这种渴求使他意识到自己心胸间的一种郁结……
他的目光掠过大西洋,注视着那多雾的岛国。那里有伊利莎白、维多利亚文化,有伦敦塔、泰晤士河,有大英博物馆、威斯敏斯特教堂,有培根、莫尔、潘思……主要有贝兰特罗素。
两年来,他读过不少罗素的著作;尤其是一九一六年出版的《社会改造原理》和一九一八年出版的《自由之路》两本书,简直把他迷住了。这位"二十世纪的伏尔泰"的一些言论,在志摩脑海中留下的印象是永远不会磨灭的;这位英国哲人在困境中只认识真理而不向权势低头的那种英雄形象更是深深吸引着满腔热血的志摩。他一心以罗索攻虚伪、邱俗世、爱人类、爱文明、爱和平、捍卫思想自由的精神为自己立身做人的楷模,他毅然"摆脱哥伦比亚大学博士的引诱",告别"楼高车快"的新大陆文明,跨过大西洋,去师从罗素。
说去就去。几天后,他已经在船上了。这一次看到了日出。
天海碧澄,没有一丝风,没有一缕烟,没有一只飞鸟,没有一朵浪花。天海交接处,发亮了,透红了,似乎有一把大火在后面烧着。
一轮红彤彤的朝阳升起来了:一条弧线、半轮、大半个,突地一跳,离开了水面,接着就很快地上升,到了半空,发射着金黄的红艳的光芒,周围的一切便都显得更加光明、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