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先生诗名远扬海内,高于政声,谁人不知?"
灵活的圆眼睛往志摩脸上一扫。"唉,你老弟也劝我不要从政。马君武对我说过:你要从政,当心将来死无葬身之地。……我汪某……实在是个不矜名节的利禄场中人……我看,你,风清貌逸,英气逼人,倒是个文人之材!"
志摩睑红了。"我……哪里……我家里是毫无书香之气的……我本人,也志不于此……"
"志摩兄,到我船舱里去一坐如何?我们再畅谈一番……不妨一起吃早餐吧!"
"好!"志摩快活极了,手舞足蹈地说,"我去唤任坚一起来谈。
他是我在杭州一中里的同班好友……"
(六)
两天后,二十三岁的徐志摩提着箱子踏上一片陌生的国土。
全新的风光,全新的市容,使志摩目不暇接,兴奋异常。
他在克拉克大学历史系修业,还曾在康奈尔大学夏令班补修四个学分,这样,他得以在第二年以一等荣誉奖毕业。接着,他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人经济系念硕士生;以他的聪颖和用功,一年后获硕士学位。
在美国的两年大学生活是快乐的,充满朝气的。读书求学,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他往往能事半功倍,取得优异成绩,正像他在杭州一中老是得第一名一样。为了有朝一日能报效祖国,他参加了克拉克大学的学生陆军训练团,跟美国同学一起跑步、射击、投弹、挖战壕;他还和同室四位中国同学定了章程:清晨六时起身,七时朝会,以激耻发心;晚间高唱中国国歌……他的爱国之情始终是高涨的,他以一颗赤子之心像眷恋着自己的母亲一样地热爱祖国。
在哥伦比亚大学,他选择了《论中国妇女的地位》这样的题目撰写自己的硕士论文,在文中大谈自古以来中国妇女的文化修养和革命后中国妇女得解放的情形,这固然不免带些夸饰和自炫,但一种强烈的民族自尊感却跃然纸上。
志摩身在异域,却无时不关心祖国的一切。五四运动的消息使他激动得无以复加。他天天详细阅读从祖国寄来的过了时的报纸,恨不能一步飞回北京投身那如火如荼的热潮中去。他没想着自己也挤在学生队伍中,蜂拥到总统府和英国、美国、法国、意大利大使馆前,示威抗议,陈述国民的真正意见,维护国家和民族的尊严;然后又冲到卖国贼曹汝霖的家里,痛打章宗祥,火烧曹家楼;他甚至设想自己也在被捕学生之列,昂首阔步地戴着手铐走进监狱……何等的慷慨激昂,何等的痛快淋漓!五四运动的重要意义不仅在于国民外交运动初次取得显效,更在于封建的思想由此而涨鞅雷眨恢灸泄?民众开始觉醒,开始行动,开始参政,新的民主主义思想开始抬头而欢欣鼓舞。他如饥似渴地阅读当时国内出版的《新青年》、《新潮》、《中国妇女》杂志,他热烈赞同国内教育部的"国民学校一律改用语体文"的通告,他的心一直跟祖国新思潮的脉搏同步跳动……
志摩同时也关心着天下大事,密切注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局势。当停战的消息传到美国时,他与美国人民一起走在绵宽二里之长的欢庆游行队伍里。晚上,他在日记里写道:"十一月十一日上午三时停战消息传到,霎时举国若狂,欢动天地……方是时也,天地为之开朗,风云为之界色,以与此城活挚勇之爱国精神,相腾博而私慰。嗟呼!霸业水诎,民主无疆,战士之血流不诬矣!"写完日记后,意犹未尽,又提笔给老师梁启超写了一封长长的评论战局大势的书信。不久之后,志摩又与留美同学张道宏、李济之一起参加红十字会征求会员的大会,听了比利时社会活动家克拉克夫人的演说;与李济之、周延鼎、向曹裕同赴哈佛大学,参加中国学生组织的"国防会"。这一次,在那里他结识了吴宓、赵元任等人。
那时,他读罗斯金、欧文、马克思的著作。一次,他读到一篇小说,内容是芝加哥一家制肉糜的工厂,役使着许多年龄极小的童工;有一个小孩子不小心把自己的小手臂碾过了绞肉机,和着猪肉一起做成了肉糜,使那一星期里至少有几万人分尝到了那小孩的臂膀。这个悲惨的故事震动了志摩的心,由此他认识了资本主义剥削制度的残酷,深深地憎恶杀人、吃人的资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