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阿姨说:“你们想她了,也可以去城里住。市长亲自通知了市委招待所,让他们随时接待你们。”
黄阿姨说:“知道你们舍不得。放在我也舍不得。”
何阿姨说:“孩子自己也肯定不愿意走的。”
妈妈哭出了声。
两个阿姨一边一个地搂着妈妈的肩,叫着:“大姐,大姐……”她们两个也哭了。
里里外外的站着不少大麦地人。
黄阿姨对他们说:“不是为别的,也就是为了孩子好。”
大麦地人,已经不像前些时候要坚持拦着葵花不让进城了。他们在慢慢地领会城里人的心意与心思。
两个阿姨当晚就在青铜家住下了。
第二天,村长来了,问:“怎么样?”
黄阿姨说:“大姐答应了。”
村长问:“都答应了?”
何阿姨说:“大哥也答应了。”
村长说:“好,好,好啊!这是为孩子好。我们大麦地,是个穷地方。我们有点儿对不住这闺女呢。”
黄阿姨:“她要是个懂事的闺女,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大麦地的恩情的。”
村长说:“你们不知道这闺女有多懂事。这闺女太让人喜欢了。她一走,剜的是他们两个心头肉呢!”他指了指青铜的爸爸和妈妈。
两位阿姨不住地点头。
“还有那个哑巴哥哥……”村长揉了揉发酸的鼻子,“葵花一走,这孩子会疯的……”
妈妈失声大哭起来。
村长说:“哭什么哭什么!又不是不回来了。到哪儿,都是你的闺女。快别哭了。我们可说好了,孩子上路时,你可不能哭。你想想呀,孩子日后有了个好前程,应该高兴啊!”他用一只指头擦着眼角。
妈妈点点头。
村长给了青铜爸爸一支烟,并给他点着。村长抽了一大口烟,问:“什么时候让孩子上路?”
两个阿姨说:“不着急。”
村长问:“那轮船就停在那儿?”
黄阿姨说:“你们县长与我们市长说好了的,不管多少天,这轮船也得在这儿等。”
村长说:“那就快把孩子叫回来吧,好好呆上几天。”
妈妈说:“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村长说:“我知道。”
村长早看到水上有只大船在漂流了。
村长驾了一只船,将青铜的妈妈送到了那条大船上。
妈妈叫道:“葵花!”
没有人答应。
妈妈又叫道:“葵花!”
还是没有人答应。
“没有事,出来吧!”妈妈说。
青铜和葵花,这才打开船舱的门,露出两个脑袋来。
妈妈将青铜和葵花领回了家。
妈妈开始为葵花收拾东西了。该说的说,该做的做,妈妈不停地忙碌着。
两个孩子,经常站在一旁,或者坐在一旁,傻呆呆地看着。他们不再躲藏了,他们觉得躲藏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妈妈在为葵花收拾东西时,一直不说话。收拾着收拾着,她会突然地停住发愣。
大麦地人已经在心里承认了这个事实:不久,葵花就要走了。
妈妈从箱底取出了奶奶临死前给葵花留下的玉镯,看了看,想起了奶奶耳朵上那对耳环和手指上那只戒指,叹息道:“她除了一身的衣服,什么也没有为自己留下。”她把玉镯用一块布仔细包好,放在了一只柳条编的小箱子里——那里面已装满了葵花的东西。
晚上,妈妈与葵花睡在一头。
妈妈说:“想家了,就回来。人家说好了,只要你说一声要回来,人家就送你回来。到了那边,要好好念书。别总想着大麦地。大麦地也飞不掉,总在那儿的。也不要总惦记着我们,我们都挺好的。我们想你了,就会去看你。要高高兴兴地上路,你高兴,你爸爸、你哥哥和我,也就高兴。你要写信,我让你哥也给你写信。妈妈不在你身边了,从今以后,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黄阿姨、何阿姨都会对你好的。那年在老槐树下,我一见到她们,就觉得她们面也善心也善。要听她们的话。夜里睡觉,不要总把胳膊放在被子外面。晚上要自己洗脚了,不能总麻烦人家黄阿姨。再说了,你也不小了,该自己洗脚了,总不能让妈妈一辈子给你洗脚呀!走路不要总往天上看,城里有汽车,不是在乡下,乡下摔个跟头,最多啃一嘴泥。别再像跟你哥哥、跟翠环她们那样疯,要看看人家喜欢不喜欢疯……”
妈妈的话,像大麦地村前的河水一般,不住地流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