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新一回到家,便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去了。第二天他起得很晚,一天都不舒服,下午也没有到公司去。正好琴来高家玩,他便把她留下,又去请了芸来。淑华、淑贞姊妹自然也来聚在一起。他们在花园里玩了大半天。觉新还叫何嫂预备了几样精致的菜,傍晚他们(再加上从学校回家不久的觉民)便在觉新的房里吃饭。饭后他们就在这里闲谈。他们(除了觉民,他早回到自己的屋里预备功课去了)谈到过去、现在和将来的事情,愈谈愈兴奋,一直变到夜深,大家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早晨,太阳光把觉新的房间照得十分亮。觉新坐在写字台前。他刚刚收到觉慧(他的三弟)从上海寄来的几本新杂志,正拆开包封在翻看它们。淑华陪着她的两个表姐(芸和琴)揭起门帘走进来。他的第一句话便是:
“大哥,你好早!”
觉新站起来,迎接这两个客人。他回答淑华道:“你还说早,送信的都来过了。”
“信?二表妹、三表弟有信过吗?”琴连忙问道,她的脸上露出了喜色。
“没有信。三弟寄了几本新杂志来。大概过两天就有信来的,”觉新答道。
琴瞥见了放在桌上的刊物,她便走去拿起来,先看了每一本杂志的名称和目录。后来她翻开一本杂志,看了印在封面背面的目录。她念出一个题目《俄国女革命家苏菲亚传》。她接着又激动地说:“这是三表弟写的,这一定是他写的!”
淑华和觉新都争着去看那本杂志。淑华接连嚷着:“在哪儿?”芸也怀着好奇心去看那篇文章。
“你怎么知道这就是他写的?这是一笔名,”觉新惊疑地说。
“他写文章常常用这个名字,我知道,”琴得意地说。
“给我看看他写些什么,”淑华急切地说,就伸手去拿那本十六开本的杂志。
“等一会儿给你,”琴拒绝道,她拿着这本刊物,翻开一页又一页,忽然停下来,兴奋地念着:
她在我们的阵营中过了十一年,她经历过不少绝大的损失,全盘的失败,但她从来不灰心。……不管她如何刻苦自励,不管她如何保持外表的冷静,实际上她却是一个热情的天使。在她的铠甲下面仍然有一颗女性的优美的心在跳动。我们应该承认,女人比男子更赋有这种“圣火”。俄国革命运动之所以有宗教般的热诚,大半应该归功于她们。……
琴激动得厉害,声音急,而且发颤,她自己的感情被那些话控制了。她从没有读过这样痛快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