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也不必伤心。姑少爷的病僦会好的。这两天你自家身子也不大好,你有喜了,也要好好保养才是,”冯嫂是跟着枚少奶陪嫁过来的女佣,自然关心她的小姐。她看见枚少奶说着话又在掉泪,便这去劝解道。枚少奶听见她的话,索性拿手帕揩着眼睛。觉新同情地看子枚少奶一眼。翠凤拿着撮箕和扫帚进来了。她(冯嫂)又接着枚少奶先前的话,对觉新说:“大少爷,我们小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急,脾气大。我们太太过世早,老他在儿女里头单单喜欢我们小姐一个。什么事情都将就好。她一发起脾气来,全家的人都害怕她。大少爷不是外人,自然很明白。碰到不明白的人就爱在背后说小姐的闲话。我也常常劝我们小姐,脾气大,不好,只有自家吃亏。怎奈她总改不过来……”
冯嫂说到这里,枚少奶取下手帕,看了看床上,小心地低声打岔道:冯嫂,你小声点,看又把姑少爷吵醒的。“
冯嫂把脸掉向床上看,便不作声了。觉新同情地随口答道:“你说得对,不错。”
枚少爷在床上醒了。他用沙哑的声音唤着:“孙少奶,孙少奶。”枚少奶连忙掉过头,俯下身子温柔地答道:“我在这儿。”
“你还不睡?”枚少爷亲切地问道。他看见她把一只手放在被上,便伸手去把它捏住,又说:“你今天也累了。我刚才把你们急坏了。”
枚少奶带着微笑看他,低声说:“现在还早,大表哥还在这儿。你还觉不觉得心里难过?”
“刚才睡了一会儿,现在好多了,”枚少爷温和地答道。他又说:“大表哥还没有走?真难为他。”他用眼光去找觉新。
枚少奶便掉头招呼觉新道:“大表哥,他请你过来。”觉新走到踏脚凳前,把眼光投在枕上,轻轻地唤了一声:“枚表弟。”
“我现在心里好受多了。大表哥,多谢你,你还没有回去,”枚少爷把头略微一偏,失神的眼光感激地仰望着觉新,用力地说,声音并不大。“大表哥,你也累了,请回去罢。我病好了,再过来道谢。”他忽然把嘴一扁,又把眼光从觉新的脸上掉开,疲倦地说:“不过我恐怕不会好了。”“枚表弟,你不要这样想。你年纪轻轻”觉新忍住悲痛,鼓励地说。但是他看见周老太太和陈氏走进房来,便咽住了以下的话。“怎么医生还没有来?”周老太太带点焦虑地自语道,便往床前走去。陈氏也跟着她走到床前。徐氏也揭起门帘进来了。
她们看见了枚少爷安静地躺在床上,神气比先前好一点,便略微放心。周老太太和蔼地安慰病人几句。
忽然在外面中门开了,周贵喜悦地大声叫起来:“王师爷来了。”这意外的声音在静夜里显得特别响亮。这是喜悦的声音,它给房里的人带来无限的安慰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