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牺牲要看值得值不得。况且现在也轮不到你!”觉新痛苦地叫起来。在这时候电灯厂的汽笛尖锐地、呼痛似地突然响了。
“大哥,你不必这样担心。其实我们并没有什么行动,更谈不到牺牲,”觉民温和地安慰他的哥哥。他感觉到他们中间逐渐增加的隔膜,这搅乱了他的平静的心境。他还想说话。但是淑华和翠环从外面匆匆地走进来。把他们的谈话打断了。
“大哥!”淑华惊惶地叫道,好象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一样。她急促地说下去:“倩儿不行了!”
“她怎么样了?”觉新站起来吃惊地问道。
“大少爷,倩儿话都说不出来了,她翻着白眼,在喘气。大少爷,请你救救她,”翠环断断续续地哀求道,她的眼里包了一眶泪水。
“四太太说怎样办?”觉新皱着眉头问道。
“四太太看都不肯去看倩儿一眼。她嫌我大惊小怪。她说我们这班贱骨头,害病不过是为了想偷懒,哪儿就会得死!大少爷,你看四太太还肯想什么法子?
“翠环气恼地答道。她的纯洁的眼光恳求地望着觉新。
“大哥,你去看看倩儿罢。你看还有什么法子可想?就让她这样死了也可惜。我也要去看她,”淑华怂恿道。
“我那天就应当去看她的。好,我现在同你们一起去,”觉新忽然下了决心地说
。
“我去先点个灯来,”翠环兴奋地说,泪珠从她的眼角滴了下来。她掉转身子急急地往外面走。
“我屋里就有风雨灯,”觉新在后面提醒她道。
翠环又转回来,走进内房去了。
“翠环倒热心帮忙别人,”觉民靠在方桌旁边称赞了一句。
“嗯?”觉新回过头看了觉民一眼,也不说什么。
“我倒觉得她们那种人比我们的长辈还有良心,”淑华泄愤似地答道。
“岂但我们的长辈?”觉民讥讽似地说了半句,但是淑华已经跟着觉新走出去了。
他们走入过道,电灯就熄了。翠环提风雨灯从觉新的屋里出来,给他们带路,把他们引到桂堂后面的天井里。
梧桐和核桃树的绿叶象大片的乌云一般厚厚地盖在他们的头上。昏暗的灯光从右边小屋的纸窗中射出来。墙边和阶下安闲地响起了蟋蟀的歌声。
“到了,大少爷,就在这儿,”翠环带着紧张的心情低声说。
觉新点点头。他没有说什么,便跟着翠环走进了那间小屋。这里只有臭吵,没有一个人。桌上瓦灯盏里灯草头上结了一个大灯花。屋子里到处都有黑影。
身材高大的汤嫂摇摇晃晃地从隔壁房里走出来。她看见觉新,脸上现出惊喜的表情,尖声说:“大少爷,来得正好!请在少爷看看倩儿今晚上是好是坏。她样子真有点吓人。”
觉新连忙走进另一间屋去。淑华跟着他跨过了门槛。屋里的情形跟淑华两次看见的差不多。床前那根板凳上仍然放着那个药碗。那张瘦小的黑脸仍然摆在床中枕头上,不过方桌上瓦灯盏发出的微光使人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