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换过了话题:“陈姨太前天晚上对我谈起,她想‘抱’个孙儿,打算把七娃子‘抱’过去。我没有答应她。我看见四娃子不学好,恐怕将来没有出息,我希望把七娃子教好点。虽说你三婶又有喜,可是还不能说是男是女,留着七娃子总要好些,所以我不愿意。谁知今天四太太却跑来找你三婶,她说七娃子身体不好,我这房人口又少,不应该‘抱’出去。她说陈姨太要‘抱’孙,应该由六娃子过继。等一会儿五太太又来说,五房现在情形不好,她要把喜姑娘生的九娃子‘抱’给陈姨太。”克明说到这里觉得很吃力,意思虽然未尽,却暂时闭住嘴不说下去。但是他的脸上还带着愤激的表情。“四婶、五婶怎样会说这种话?觉新惊怪地说。他看见克明没有表示意见,便又问道:”三爸的意思怎样?“”我看她们不过看上了陈姨太的那所房子和一千块钱的银行股票,所以五太太说她那一房情形不好。横竖就只有这几千块钱,让她们争去。不过据我想,九娃子太小,陈姨太不见得愿意,况且五弟就只有这一个儿子,也不应该过继出去。“
“那么就让四婶把六弟‘抱’给陈姨太也好,”觉新道。
“我就是这样想,”克明点头说。“不过我恐怕以后还有争吵。五太太不会甘心让那几千块钱给四房独吞。唉,说来说去总是钱。这些事情要是爹在九泉知道,他一定会气坏的。”克明把身子倒在藤躺椅靠背上,他的脸上现出受过打击以后的绝望、憔悴与疲乏的表情。过了十几分种克明又坐起来对觉新说:“我还有一件事情,我想把我在你们公司的活期存款提两百块钱出来,你明天给我办好。”觉新唯唯地答应道。克明又疲倦地倒在藤躺椅的靠背上面。
太阳早已被逐渐堆积起来的灰黑色云片埋葬了。光线不停地淡下去。好象谁用墨汁在天幕上涂了一层黑色。不,不仅一层,在这淡淡的墨色上面又抹上了较浓的黑色。墨汁一定抹得太多了,似乎就有一滴一滴的水要从天幕上落下来一样。空气闷热,虽然开着窗,房里也没有凉气。克明的鼻子因此不时地发响。
觉新的眼光又落在那封信上,但是他的眼前仿佛起了一层灰色的雾,那些字迹突然摇晃起来。他便仰起头闭上眼睛疲倦地把身子靠在椅背上。他听见文德的响亮的声音在问:
“三老爷,就要落雨了,现在要去买东西吗?”
他又听见克明的声音说:
“好。明轩,我走了。”
他连忙站起来。